妙筆閣 > 人道永昌 > 第五章 大場面
  暮時,牛車緩緩的駛入陳家所在的北城長寧坊。

  接近家門時,一道洪亮的女子話音,驚醒了還盯著眼簾前的系統面板出神的陳勝:“是二伯么?”

  駕車的陳虎聞言,勒住了拉車的老牛,倚著車轅笑著對聲音傳來的方向:“是老九家的啊,辦夜了么?”

  陳勝扭過頭,就見到一個膚色蠟黃的婦人,快步從一間低矮的平房里走出,遠遠見了他,干瘦的面容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呀,真是大郎,你都能上街了啊!”

  陳虎一邊拿火折子點著水煙,一邊笑道:“也是這兩日才利落些。”

  陳勝認出婦人,表情有些僵硬的打招呼道:“孩兒好多了,九叔母,吃晚飯了嗎?”

  陳家商隊內部,每一代男丁都會依照姓氏的排長幼序,這樣互相稱呼起來更加親切,更像是一家人。

  例如陳虎,他在陳家商隊內就排老二,陳勝稱其為“二伯”。

  而眼前這位婦人,家中當家的也姓陳,在陳家商隊內排老九,陳勝稱其九叔。

  至于陳勝他爹陳守,在陳家商隊內排老四,陳家商隊內的陳姓小字輩稱他四伯或四叔,外姓小字輩則稱他為陳四伯或陳四叔。

  而陳勝這個“大郎”,來處便是他是陳家商隊下一代人中的陳姓人老大。

  至于為什么陳老四能生出一個陳老大來……可以參考陳勝十歲便娶了趙清。

  “罐里烹著呢!”

  婦人可不管陳勝臉上的笑容僵不僵硬,沖上來就像抱小娃一樣摟著陳勝,急促的輕拍他的后背心:“小崽子,可急死叔母了……”

  “九叔母,勞您憂心啦,孩兒已經好多了。”

  陳勝臊得老臉通紅,掙扎著從婦人的懷里拔出腦袋,近四十歲的老男人還學小孩子的語氣,賣萌裝傻,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節操在狂掉。

  婦人低頭看著他,憐愛的拈起衣角拭去他眼角的眼屎,溫言細語道:“可不能再害病了,平日里別叼嘴,多吃些粟米、多吃些肉,把身子養得壯壯的,叔母可還等著抱大孫呢!”

  “嗯吶、嗯吶。”

  這語重心長的叮囑,陳勝這樣的老男人哪里頂得住,連聲道:“孩兒以后一定多吃點,能吃一碗就吃兩碗,一定把身子養好了,絕對不害病。”

  婦人看著他白凈的笑臉,滿足的笑了。

  笑紋兒從嘴角,一直爬到了眉梢。

  她松開陳勝,轉身快步往屋里跑去:“等著啊,叔母給你拿兩個蒸餅……”

  “啊?叔母別麻煩了,清娘在家里燉了雞湯……”

  陳勝連忙拒絕道,可婦人哪里管他說什么,早已一陣風的沖進了陰暗的低矮平房里。

  他不是嫌棄什么。

  而是他不缺這兩個蒸餅,可看婦人家的條件,指不定這兩個蒸餅就是她晚上的口糧了。

  然而,他沒想到的還在后邊!

  婦人的驚呼聲,就像是一個信號。

  不一會兒,巷弄兩旁家家戶戶的大門兒,都打開了。

  一張又一張或干瘦、或疲憊的面容,從一間間房門后邊伸出來,看清他的臉后,不約而同的一齊涌了出來。

  “是大郎嗎?”

  “他見得人了嗎?”

  “快讓七大爺好好瞧瞧。”

  “狗草的二虎子,你瞧瞧你把咱家大郎都帶成什么樣子了,跟你小雞崽子是的……”

  “就是,這種天兒還敢帶著大郎出去見風,他要再又有個三病兩痛,老子錘死你個狗草的!”

  陳勝再一次“享受”到了剛才的待遇。

  被無人張粗糙的手掌捏臉、捏胳膊。

  被無數的懷抱,抱來抱去。

  懷里也不斷多出一個又一個吃食。

  有剛出鍋的滾燙麥餅。

  有已經冷透的熟雞蛋。

  有黑乎乎的肉塊。

  放到板車上的瓜果蔬菜,更是多到可以用麻袋裝……

  他甚至都來不及張口拒絕。

  他小小的身子就已經淹沒在了食物堆兒里。

  至于陳虎,也沒能落得好兒,被一群白頭發白胡子的老大爺老奶奶圍在中間,噴得臊眉耷眼,連從不離身的水煙筒都放下了。

  在外邊,他是虎爺。

  在這里,他也就是個二虎子。

  直到,聞訊而來的趙清好說歹說的將陳勝從人堆兒里搶出來,他才終于解脫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趴在趙清的懷里,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時,臉上的表情有多驚恐。

  正如他說不清,他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心頭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兒。

  他自詡是見過世面的人,自信無論什么場面他都能輕松應對。

  但這種大場面……

  他還真沒見過!

  連帶著,他那顆理性、淡漠的心臟,似乎也溫暖了許多。

  如果說,一開始他想解開陳家的困境,只是處于責任和利益的話。

  那么此時此刻,他心頭真有了幾分想要做點什么,改變這些人的生存條件的想法。

  ……

  翌日清晨。

  一夜未成眠的陳勝,卻感受到了久違的清爽和精神。

  連小小勝,竟都有抬頭的趨勢!

  給他的感覺,就好像以前一直有一頭吊死鬼趴在他的身上,掐著他的脖子,不讓他呼吸。

  而自從昨天系統激活之后,這頭吊死鬼,就沒了……

  整個人如釋重負!

  看來,小陳勝的身體,的確有問題。

  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命格有問題!

  七殺坐命?

  陳勝瞅著這四個字看了一宿,也只是勉強從這四個字中,看出了八個字:“亂世將星”、“不得好死”!

  這便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前世那么多磚家叫獸在各大短視頻平臺上吹捧什么《易經》、《黃帝內經》之類的古籍,怎么就沒想到買幾本來看看呢?

  如今只盼系統凍結的,不止是命格的氣運點加成,還有這悲慘的命格本身。

  不然,人生可就真成茶幾了。

  ……

  “大郎,你今日氣色好多了!”

  趙清端著熱湯進房來,看到陳勝的第一眼便喜出望外的說道。

  陳勝笑著起身接過她手里的銅盆,熱切的靠在她的懷里:“我自己也覺得好多了,大姐,以后這些事,就讓我自己做吧!”

  正直雙十年華的趙清,恰好比還未長開的陳勝高出一個頭,陳勝靠在她的懷里,那叫一個“小鳥依人”。

  值得一提的是,陳勝和趙清還未同房。

  概因幾乎所有給陳勝瞧過病的大夫都叮囑了趙清,他們不可同房,小陳勝的身子骨,承擔不起失去元陽之重。

  察覺到某個小東西的蠢蠢欲動,趙清驀地紅了面頰。

  可她還是很堅定的掰正了陳勝的身子,認真的說道:“大郎身子還虛,可不能由著性子胡鬧,再養養,待你行過冠禮,你要如何,大姐都依你!”

  “冠禮?”

  陳勝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古代男子十五束發,二十及冠。

  小陳勝今年才十五歲,要八月中秋過后,才滿十六。

  這么算起來,豈不是還要等五年?

  這一瞬間,陳勝的思維之靈敏,他自己都佩服。

  “五年?”

  他不敢置信的伸出一根食指朝下方指了指,“大姐你要我,再等五年?”

  趙清順著他的手指往下看了看,面頰處的飛霞一下子就布滿了整張俏臉。

  她撇過臉,聲若蚊蠅的細語道:“妾身家鄉,男子十八便可行冠禮……”

  話還未說完,她就臊得實在是待不住,松開陳勝轉身“蹭蹭蹭”的一溜小跑,沖出了陳勝的房間。

  她為陳勝妻雖已五年,但她在陳勝面前行使的,一直都是長姐的職責。

  如今突然提起妻子的職責,卻是比她入門時更加羞人。

  陳勝看著趙清逃也似的背影,歡樂的開懷大笑。

  前世他并未娶妻。

  一文不值的時候,總想著自己沒房沒車沒存款,就別去耽擱別人了,也別讓自己去受人白眼和刁難。

  后來掙著錢了,倒是有底氣去談情說愛、談婚論嫁了,可那個時候,他已經分不清那些接近他的女性,到底是沖著他的錢還是沖著他的人。

  倒沒有別的意思,主要是一段失敗婚姻關系的代價,就算是那個時候的他,也依然覺得承擔不起……偏生婚姻這件事,成本高到天際,失敗的幾率還遠遠大于成功的幾率,你說氣不氣人?

  再后來,他就索性一直剩著了,反正有錢,日子也不難過。

  至于多少個夜晚,他是盯著墻上的時鐘一分一秒熬過來的,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這輩子好了。

  他不用挑、不用選,不用焦慮、不用恐懼。

  前身直接給他留了這么一個活色生香,感情、人品都好到極致的大媳婦!

  這簡直就治好了他的選擇困難癥!

  他覺得自己要再不知足,就該天打雷劈了!

  “啪啪……”

  陳勝掬起一捧清水打濕面容,輕輕的拍打自己的面頰,自己給自己鼓氣道:“總而言之,小陳勝留下的雖然是個爛攤子,但這些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只要解決掉這些小問題,這就是王炸開局……陳勝,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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