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惹金枝 > 第174章 娘,我回來了
  時不虞正打算送一送林大夫,可剛一動,就聽得一聲細聲的,但是急促的‘不虞’,不用看也知道這聲音從何而來。

  時緒見狀,示意小妹別去,他去送大夫,并將屋里其他人都領了下去。

  時不虞從不是扭捏的人,便是如今實在不知如何和母親相處,態度上也坦蕩極了,往床前的腳踏上一坐,側身抱著膝蓋,看向臉上有了笑模樣的人。

  “我沒怨過你。”

  時大夫人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

  說了第一句,發現也沒那么難開口之后,時不虞嘴皮子就恢復了靈活。

  “你也不用怪阿姑,覺得是她取代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才和你不親近。我和她的關系,跟你不一樣。”時不虞伏到膝蓋上,仔細和她分說這其中的不同之處。

  “阿姑是玩伴,是幫手,是照顧我飲食起居的人,是教導我禮儀規矩,是非善惡的人,也是站在我身前,為我擋下所有傷害的人。從最早來到我身邊,她就在我床邊打地鋪,至今都是如此。她從來都將自己定義為仆婦,屬下。從一開始只是身手不錯,到如今樣樣都會,是她對我的百般用心。她也告訴我,因為我出生在時家,得時家悉心呵護了最難的那三年,白胡子才能養出現在的時不虞,換成別家都不可能。”

  時大夫人一開始還有些被女兒拆穿心思的赫然,可聽著聽著,便多了對萬霞的感激,有時家才有如今的不虞,有萬霞,也才有惦記時家的不虞。

  只是她仍想知道:“我呢?”

  “你是母親,是我的來處。”

  時大夫人瞬間淚如雨下,十三年的分離,十三年的想念,這段時間的種種情緒起伏,在這短短一句話里悉數被抹平。

  母親是來處,世間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所以,她大可不必吃萬霞的醋,不必去想在女兒心里,她和萬霞誰更重要。

  “你別哭呀!”時不虞跪立起來,掏出帕子給她拭淚:“很多年沒使用過的稱呼一時喊不出來,你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在鬧脾氣,也不是我在怨誰,就是生疏,你等我熟悉熟悉就能喊得出來了。”

  時大夫人連連點頭,試探著抬起手握住女兒的手,見沒被掙脫,也沒被抵抗,眼淚流得更急了。她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來的女兒,天知道當時有多開心。后來雖然被弄得心力交瘁,但只要看一看玉人般的孩子就覺得,做娘的能替她遮風擋雨一輩子!

  可如今,卻是女兒在為時家遮風擋雨。

  時大夫人忍不住想,莫不是老天垂憐她失去丈夫兒子,才讓這分離多年的女兒又回到了身邊?

  可是,可是怎么就不能都在身邊呢?

  時大夫人自出事就強忍至今的淚水,在已成為她靠山的女兒面前一次流了個痛快,不必擔心被其他人看到她的軟弱,她的擔心,她的害怕,待過了今日,她仍是時家的當家夫人,是被所有時家人依靠的人。

  時不虞漸漸也懂了這眼淚,她只默默擦拭著,等她痛快哭了一會才道:“哭久了傷神,你身體還弱著,會撐不住。”

  時大夫人自也知道,握著女兒的手貼在臉上,像是從她這里汲取力量一般,連連做著深呼吸,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眼淚也不再流得那么厲害。

  又稍等了會,時不虞才揚聲問:“誰在外邊?藥好了嗎?”

  “好了。”時緒應聲而入,手里拿著銚子,手柄用厚厚的布巾包著。

  見母女倆親密的姿態,他心里歡喜,也不挑破,道:“端過來藥就涼了,索性把銚子一并拿來。”

  “你快些倒出來去門口涼一下。”時不虞看母親一眼,剛哭了一場,眼見著就又犯困了。

  時緒忙倒出藥來晾了晾,將藥遞給小妹,自己則坐上床,扶起母親靠在自己身上。

  時不虞想了想阿姑平時是怎么做的,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母親嘴邊,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邊給自己開脫:“我沒做過這事,不能說我做得不好。”

  時大夫人聽著這話就開心,配合著去接下又一勺,道:“做得很好。”

  “那是。”時不虞覺得自己真是厲害得很,學什么都快,很快一碗藥就見了底。

  時大夫人好久沒有過這種幸福的感覺了,兒女圍繞在身邊一起照顧著她,如在夢中。

  這么一想,時大夫人就有些慌了,抓住女兒的手,溫熱的,實實在在的,她仍是不確定:“我是在做夢嗎?是不是夢醒了,你根本就沒回來?”

  時母的這個舉動,讓時不虞切身感受到了母親的心情,離開時家她每一天都過得精彩得不得了,可她的母親卻留在原地,不知承受了多少傷心難過和思念。

  盤桓在嘴邊的稱呼沖口而出:“娘。”

  時緒驚訝的看向小妹。

  時母更是怔住了,都不再靠在兒子身上,傾身上前,雙手把住女兒的手臂:“你喊我什么?是不是你喊娘了?果然是夢是不是?果然是夢,我果然是在夢里……”

  “娘,是我回來了。”時不虞打斷她的自我懷疑否定,又喚了一聲,并道:“我這幾天都不走,等你睡醒了我一定還在。”

  時母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臉,這實在是真得不得了,她也想信得不得了,可是,可是……

  她轉頭看向兒子:“緒兒,你也在夢里嗎?”

  時緒紅了眼眶,啞聲道:“娘,不是夢,真是小妹回來了,是小妹喊你了。”

  “我竟能等到這一日,我以為永遠都聽不到這一聲娘了!”時母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滿臉的淚,卻又滿臉的笑,握著女兒的手不放。

  時不虞覺得難受極了,可情緒卻無論如何都發泄不出來,有的時候,她真的很想知道流眼淚是什么感覺,她從來沒有過。

  時母強撐著不睡,她仍是害怕這是一場夢,睡過去了也強行睜了幾次眼睛,可到底是精神不濟,不一會就握著女兒的手,靠在兒子身上沉沉睡去。但只要時不虞試圖收回手,她就會立刻醒來,然后握得更緊,直到確定眼前的人還在才再次睡去。

  時不虞坐著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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