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在外頭，不論做什么，身后跟著二十個隨從都非常拉風顯眼。
但是跟著的是二十個熒光綠芭比粉的死亡配色小夾克，那都屬于行為藝術了。
更別說這幫“學生”像是行走的麻煩機器。認知停留在幼兒園階段，問啥啥不會，說啥啥不懂，貨真價實的大山淳樸鄉民，指著咖啡叫豆漿，會因為掠過的飛機大叫空襲，原地抱頭臥倒。
卓溪的生活助理才帶了一天就頭疼想死，神經仿佛被二十只山地大猩猩踐踏碾壓過，恨不能辭職剃度出家。
宮女團精神飽滿，助理她一臉生無可戀，對比鮮明，加上服裝特殊，回頭率過高，引來無數旅游路人和各片場人員圍觀拍攝。某位大V看到后，順手P了一張表情包，給每一個小馬甲標上“貧窮”“學習”“體重”“脫發”“工作”，配文“生活和我”，發出來后被轉到無數人的首頁，引發了一片哈哈哈哈哈的歡樂海洋。
里面有幾張圖拍到了卓溪，她連忙又聯系上了經紀人，想問能不能順便買一個熱搜。
賈岱最近在忙另一位藝人的新專輯，把卓溪送進組，又連著敲打了兩天秋令營的成員們，見她們把自己那天說的話聽進去了，每次看到自己都一聲不敢出，手里也都沒個手機，沒法對外告狀，放下心滿意走了。
他在這方面的嗅覺向來很靈敏：“你當這個熱度是好蹭的？她們穿的外套上還印著辰頌呢，到時候被人扒更細，不是上趕著給人家送流量嗎。”
沒過多久，卓溪的黑粉果然趁機冒頭了。
【這不是桌洗洗嗎，走起路的儀態還不如助理呢，我看上面印著辰頌，這是又想賣慘洗地了？】
也有吃過上次瓜的圍觀路人。
【兩邊不是都解約了，為什么辰頌的人會跟在卓溪后頭】
【蒹葭宮是什么鬼】
【可能是新女團吧，JJG20】
【噗】
就在卓溪快要以為，從服裝到這一步是辰頌故意安排時，辰頌官博姍姍來遲了。
@辰頌傳媒：是我們宋總安排的秋令營，為了幫助大山里的姑娘圓演藝圈夢。屬于和卓溪違約協議中的合作抵債條款。
不會賣萌，沒帶話題，卓溪相當熟悉的X冷淡運營風格。
網上的熱度一陣一陣的，這個笑話很多人看看就過去了，熱度褪去后，數不清是第多少次辣了自己眼睛，卓溪終于忍無可忍找來融春：“你們從來不換衣服嗎？”
融春翻出又一件撞色夾克，笑瞇瞇道：“換了啊，我們有兩套一樣的衣服。”
就這破衣服居然還做成一模一樣的換洗備用。
卓溪震驚了。
她又找來另一個領頭的望秋。
望秋看著就不太好相處，卓溪提出讓她們換個外套后，她把眼皮一掀，“怎么，買衣服的錢你給？”
卓溪被噎得直翻白眼，想要讓她們吃吃教訓，好知道是誰做主，嘴上說著讓她們更加深入學習，直接把幾千塊錢包下的老破招待所給退了。
于是蒹葭宮秋令營就搬到了新戲的片場里。
影視城里流動著無數場工群演，一群小姑娘在組里肯定不會出事，但是在大老爺們堆里生活，那么多不方便，也夠她們吃點苦頭了。
當晚，蒹葭宮一眾聚在一起開始發愁。
“賈公公為什么不來了。”
那天一下叫人回憶起當初剛學規矩的時候，賈岱完美演繹了一位大太監，蒹葭宮一眾摩拳擦掌，期待萬分。
皇后娘娘可是全后宮唯一得寵的女人，當初站在風口浪尖，面對來自所有來歷不明的關注嫉妒試探，她們都不帶怕的！
大家安分觀察了幾天，本來想了一些有意思的法子，沒想到現在賈岱遲遲不出現，注意力實在無處安放，她們轉而研究起了劇組。
劇組的環境相當簡單，絕大多數演員們更像是被擺布的物件。真要深究劇組構成，制片導演等于總管，燈光攝像各部門就像是六司女官，分工明確、有一技傍身，場務和她們一樣，也是在總管跟前使喚干差，最底層的是場工，等于粗使丫鬟婆子，干些搬運器材的重活。
想明白這點后，融春一群人熟門熟路和場務打起了交道。
因為那條微博，得知這群小姑娘是大山里來的，還有著關于演藝圈的夢想，加上她們嘴甜好學，腦子靈活，劇組不少人也都樂意指點一下她們。
宮中有著七彎八拐的關系，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可能是某位總管的干兒子，你以為的這個宮的掃灑宮女其實是另外一個宮的眼線，冷宮的嬤嬤可能曾經伺候過某位娘娘，只是在那里賦閑養老，這一切都需要足夠的耐心和閑談去小心查探。
見慣了這些后，再看劇組中的利益鏈和親戚裙帶，就像是讓一個高中生去做乘除法一樣容易。
卓溪還沒反應過來時，這些本來屬于她的助理們已經在劇組逐漸吃開，滲入到了劇組的每一個部門，將里頭的關系捋得清清楚楚，收攏了足夠多的消息。
得知卓溪曾經親口污蔑初晴，蒹葭宮一眾憤怒了。
陛下與娘娘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她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覬覦皇后的潛規則。
于是當天中午，卓溪的化妝間外，融春看著她們群演水平的盒飯，輕聲嘆了口氣，“這也太難吃了。”
自己吃著助理特別買好的那份，卓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群鄉巴佬竟然還會挑食。
“我想吃荷葉包雞了。”
另一個姑娘懷念道：“鞏叔這道菜燒得最好，香芃要先烤得膨發，再用細雞油煎得噴香，最好放點新冒尖的嫩筍，和香料全部塞進嫰雞肚膛里，拿新鮮荷葉包好，裹了黃泥煨到香氣都冒出來，最后片好裝盤，那個肉又嫩又鮮，汁水比文火燉的老雞湯還多了一點荷葉的清香呢。”
卓溪聽著，見里頭沒有什么名貴材料，心說鄉下人什么都原生態，確實挺會享受的。
被那番話說得動了心思，她忍不住差助理去買了一點炸得外酥里嫩的雞排來打牙祭。
這群山里來的姑娘相當勤學，飯后還會互相輔導著習字，找不到現成的課本，就托人搞到了富余的劇本當教材。
其中有一個尤其笨，也不管對錯一通瞎念，教都教不過來，還是會一遍遍重蹈覆轍，洗腦循環。
卓溪在一邊用手機打游戲，聽著融春耐心糾正，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直到兩周后，她演到這一段，也跟著犯了同樣錯誤，說錯一樣的臺詞，被導演怒罵，直接指責她在鏡頭里越來越胖，沒有演員的責任心時，卓溪才意識到不對。
這一段時間，自己是不是加餐太頻繁了一點？
女演員最怕的就是變胖。
現在的屏幕越來越寬，對演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很多在電視里看著正常的女演員，現實里看都瘦得相當突出。
別說胖了，就是沒睡好早上醒來有些水腫，經過鏡頭放大，看著都特別明顯。
之后，因為被洗腦了那些魔性的錯誤，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卓溪由于錯誤臺詞連續NG，每晚重背劇本，本就睡眠不好，為了減回體重開始食欲不振，連著精神都開始衰弱。
偏偏這群姑奶奶是自己為了省錢請來的，里里外外那么多雙眼睛，為了保持人設不被拍，她還不能對她們發火。
終于，連助理也請假回家后，卓溪扛不住了。
+
“她把那五十萬違約金都打過來了，還問你什么時候去領人。”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初晴正在為搬家收拾打包東西。
二十四個人送走了二十個，身邊留四個在公司幫忙，她的壓力瞬間小了不少，趁著這段時間沒有新人來，干脆把這邊空出來，用做新來穿越者的中轉站。
把重要的筆記本和文件放進手提箱里，初晴在那個抽屜的角落發現了一枚玉佩。
——“以后，你來替我保管。”
都幫忙保管一個后宮了，也不差這一塊玉。
想著，初晴順手塞進了口袋里。
見她一直不吭聲，羅美彤又忍不住感慨：“那天我也很吃驚，你居然會放心把那些學生放在這兩個人品敗壞的人手里。”
因為她們不是什么普通的學生。
把那臺老人機留給融春，讓她有什么特殊意外聯系自己后，初晴就把這事情拋到腦袋后頭去了。
初晴完全不擔心那二十個人會吃虧。
做皇后的日子里，她與皇帝同車行同屋寢，使喚起對方的手下也相當順手。
能被他塞進她的宮里，成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轉，她的宮女都絕對忠心，也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現代人或許還會受到法律和教育的束縛，她們本質出身成長于封建社會，不受大部分規則束縛，三觀相當不穩定，所以做起事情來更加沒有章法可循。
和賈岱卓溪打了這么幾次的交道，他們幾斤幾兩她早就有數了，這兩位恐怕都不夠融春她們當下酒菜。
就是沒想到她連一個月都沒撐到。
“那我明天跑一趟影視城吧，您把車給我開一天。”
羅美彤：“我陪你去吧，不過我這只有七座，你二十個人，怎么帶回來？”
初晴眨眼，“誰說我要把人帶回來了？”
羅美彤錯愕道：“可是這四十萬已經收了……”
“您也太實在了。”
初晴噗嗤笑了。
“我是想帶她們回來，可是她們自己的意愿，我就控制不了啦。”初晴意味深長道，“現在的全托班可不好找，還能積攢工作經驗。所以去時我就教她們，用什么方法都好，在卓溪那里盡量呆久一點。”
兩萬塊一個人，管吃管住好幾個月，順便讓她們在卓溪身上試水，先實習訓練一下娛樂圈生活，現在還把這四十萬收回來，太劃算了。
“這不是善人，簡直是菩薩。”
初晴還感慨。
羅美彤：“……”
怎么覺得她是在損人家呢。
經歷過數次的精神沖擊和洗禮，羅美彤對初晴有了比較基本的認知，這次接受得非常快，甚至順勢配合道：“也好，好歹收回來了一部分，就算是為了那五百萬，也要把她榨干凈。”
初晴訝異看她，“我說過不要那五百萬了嗎。”
“帶公司出場炒熱度的宣傳費，再加上過去投資在她身上的錢，還有我不知道能不能到手的精神損失費。我本來不打算多敲詐她這五十萬的，但是她不該賴著不走。”
初晴說著，笑起來。
為了方便搬東西，她穿了一件連帽衛衣，袖子挽起來，手臂纖瘦但有力，把柔和的氣質沖淡了不少。
這時候再看就會發現，她即使笑時雙眼也是沉靜的，只是笑容動人，比春風更爛漫柔軟，晃人眼目，所以難以察覺。
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著想，羅美彤沒有問她打算怎么辦。
很快她也不用問了。
第二天一早，車開到對方給的地址，望著這間有些破敗的招待所，羅美彤皺眉，還沒說什么，就見屋內沖出兩個人。
一個穿著撞色夾克的姑娘在后頭誠懇道：“卓小姐，你真的不要我們了嗎？我們明明還在一個公司，宋總承諾了，如果我們在秋令營表現得好，可以給我們轉正，我到時候請她把我分給你好不好——”
卓溪看上去至少有十幾天沒好好睡了，腳步虛浮、面色憔悴，臉卻比上次見面胖了至少十斤，哭得妝也花了，掃見她們這邊，如同在傳銷窩點得到解救的被害人，像是走向自由一樣奔向她們，喜出望外中摻雜著一絲曙光將至，嘴里崩潰大喊：
“不就是五百萬嗎，我給！我們解約吧，求你了！求你們公司離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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