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張了張嘴，卻無從開口。
整個大殿空曠而蒼涼，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皆陷入了沉默。
花向山思維又放空了。
他覺得他這一輩子真是一塌糊涂。
幼時憑借嫡出的身份和過人的天姿討得母皇歡心，被人視作麗蛟最尊貴的皇子。少年時又結識了國師家的嫡小姐，兩人相知相愛，所有人都說她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時的日子有多幸福，每天閉眼時唇角都是帶著笑的。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成年禮結束的那晚，母皇將他詔至書房，一臉慈愛的跟他談了一個計劃。
一個惡心至極的計劃。
“阿山，你成年了，整個麗蛟，找不出第二個比你容貌更盛，更為聰慧的男子，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更忠心的.....”
他當時愣愣的聽著往日疼愛他的母皇把那計劃說完，腦子還是懵的。
“您的意思是，讓我扮做晏國官家男子，嫁給太女，攪亂皇室，未來助麗蛟攻下晏國?”
可這怎么可能？
偌大的一個晏國，怎么可能是光靠他一個男子就能摧毀的了的？
坐在高臺上的女人含笑點頭:“阿山只需要替晏國留幾個扶不起的皇女，未來再將她們扶上皇位，事情自然就簡單了。”
花向山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可怕。
他沙啞著嗓音開口:“母皇....小兒何辜，何況晏國現在的太女將來也未必登上皇位.....”
女人對他耐心很足:“阿山不必擔心，太女將來必登皇位。”
“可....”
“阿山。”女人開口打斷他:“南部近年來常遭洪災，今年又是顆粒無收，全靠著朝廷救濟。”
他抬頭，腦子里一團亂麻。
女人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西瑤和我們關系不好，你是知道的。”
“朕昨日才剛處決的那幾個西瑤探子，竟然朕身邊潛伏了幾年之久，可見她們盯了我們多久，時時刻刻都想著從我們身上撕下塊肉來。
“若是往后幾年，南邊還是得一直這樣靠我們接濟，麗蛟可就不得不放棄那幾片城池了。”
“等時間長了，阿山，雖然現在麗蛟和西瑤誰也奈何不了誰，可此消彼長，若是有朝一日西瑤真的想要我麗蛟消失，取而代之.....”
“阿山，你身為皇子，你應該知道那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吧？”
他聽完后，心里涼了半截。
女人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微笑，好像和往常同他話家常時沒有什么不同，只是眼底一片冰涼。
他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光是他的母親，更是一個冷血的、野心旺盛的帝王。
他生生咽下所有的質疑，盯著眼前女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都聽母皇的安排。”
那天他回到寢宮后，屏退了所有宮侍。
無論他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多么聰慧冷靜，那時的他也才剛剛成年，他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后知后覺的開始悲傷害怕，整夜未眠，天明之時他才強行振作，靜悄悄的出了宮。
麗蛟的皇宮已歷經百年，黑石鋪就的宮路上還雕刻著古老的圖騰，繁復艷麗的花和姿態妖嬈的蛇相互交纏，詭異而神秘。因為時間太久中間又曾斷過傳承，即便是他們這些正統皇族都解釋不清這些圖騰的寓意，只當是先祖保佑國家昌盛的手段，一直保留至今。
他一路盯著這些圖騰愣神，忍不住去想，一個經歷了百年風雨以悍勇戰風崛起的國家，怎么就淪落至此？
淪落到要把自己的皇子悄悄給人送過去當玩物，再想辦法對人家年幼不知事的皇女們下手。
他真的下的了這個手嗎？
因為他昨日里表現的足夠乖巧，他的母皇并沒有限制他的出行，外面也沒有放出一點風聲。
所以他到國師府的時候，國師府的下人們并不意外，像往常一樣跪拜行禮，暗自里討論自家小姐何時真娶了這堪稱絕色的大皇子。
沒人注意到往常見人三分笑意的大皇子此時面上一片麻木。
他熟門熟路的踏進了那人的院子，像昨天一樣屏退了眾人。
而他思念渴求了整整一夜的人此時還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剛睡醒從床上爬起來就臨時起了興致，只著白色里衣，發髻也未梳，散著一頭青絲，正懶洋洋的在窗邊畫幾叢竹，溫柔干凈的側臉籠罩在微光下，不似凡間人。
他站在原地，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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