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遇上這樣的家庭，知道往外求助他人幫忙解決問題，這很不錯。”
唐悠悠先夸獎了陳氏兩句，接著又說“但你也要知道，別人幫你的原因是什么。”
“因為我，可憐？”
陳氏不是很確定，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你可憐而幫你，那是別人善良。”
但善良是需要成本的。
在村子里，一文兩文，給出去甚至可以不用還，可是看病，動不動就是幾百文。
大家都不富裕，為什么要咬牙借給你。
“首先是，你有借有還，其次是你還得起。”
陳氏努力去了解唐悠悠的話，喬詠荷也若有所思。
念兒悄悄嘬手指，小眼睛咕嚕嚕在幾人之間轉來轉去。
“也就是說，咱們首先得是個講信用的人。”
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
家無信不和，國無信必衰。
平時說話算話，言出必行，有困難的時候，更容易得到幫助。
“其次，咱們自己得有還錢的本事。”
沒有能力還錢的人，除了偶爾被可憐，一般也借不到錢。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在這個人人生活都很艱難的時代，更是如此。
“娘，兒媳受教了。”
陳氏起身，兩手合攏放胸前，微屈膝，微低頭向唐悠悠行了一個禮。
或許并不是很標準，但對于一個曾經的鄉村婦女而言，已經算得上有禮儀。
這還是她來到縣城后，跟人學的。
一開始姿勢不怎么對，她偷偷自己練習，被喬老大發現，當場羞紅了臉。
喬老大并沒有嘲笑他，而是幫她糾正姿勢。
三兄弟上學以來，每日早出晚歸，都要向唐悠悠夫妻問安，行禮。
這些舉動也漸漸感染著陳氏。
喬詠荷也跟著行禮，“女兒也受教了。”
唐悠悠讓兩人陳氏起身，“快起來，你們明白就好了。這世道，女子生活本就艱難。要做到有本事也不容易。”
“但所謂的本事，不僅僅是讀書認字明理，還得有一技之長。”
陳氏和小女兒雖然沒有上學，但唐悠悠一直堅持兩人讀書習字。
就是希望她們不做文盲的同時，在思想上也有進步。
為了不讓兩人被荼毒女性的書籍束縛思想，給她們學習的書籍都是喬震挑選過的。
“娘，現在嫂嫂算是有一技之長了么？”
經過唐悠悠夫妻倆半年時間的養育，小女兒的枯黃頭發變成了烏黑色，小臉上也長了一些肉，看著紅潤可愛。
“算，但還不夠。”
鵝毛筆的工藝并不算難，第一批人學會了以后，慢慢就會傳出去。
唐悠悠和喬震希望技術得到傳播，而不是掌握在少數中手中。
“將來工藝傳開了，你又不可能去做匠戶，這一技之長也不能改變什么。”
在這個時代，男人可以靠學識直接變現，女性卻不能，千百年來女性都被上位者看作繁衍工具。
恢復殉葬制的太祖，就是典型例子。
三從四德將女性牢牢束縛在家中。
“娘，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懂禮儀，明事理，通達人性。掌握與人交流的技巧……”
天色漸漸暗下來，喬家孩子們分別接受著父母的教育。
喬震也在教育三兄弟，今天的事，其實還有別的解決方式。
“動手不是最明智的。當然，在某些時候，動手也有必要。”
比如他今天就動手打了丁百戶。
“爹打他是因為爹有他的把柄，而且爹不怕他的報復。”
“但我還是要跟你們說，不是必要不能動手。”
喬老大老老實實地聽著，喬老二則不是很服氣。
“爹，但今天他們侮辱娘和嫂子還有妹妹，我忍不了。”
喬震能理解老二的想法，“他們這樣說，是因為他們覺得你娘和嫂子他們拋頭露面不對，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你們是因為，他們侮辱家人生氣？
還是因為他們把這些事說出來，讓你們覺得丟臉而生氣？”
三個孩子都沉默了。
喬老大和喬老二都是淵朝土著百姓，十幾年來受著“男尊女卑”思想的影響，其實對女性拋頭露面還是有著一些抵觸。
要說在村里的時候，為了生活就算了。
現在爹成了縣令，他們幾個又是讀書人，娘一天在外面做這做那，他們也確實心里覺得不對。
只是迫于喬震夫妻的“淫威”不敢說罷了。
“爹，孩兒就是覺得沒用。姐姐還沒上學呢，算術都比他們厲害。”喬詠澈年紀還小，受的“荼毒”沒那么深。
喬震點頭，問兩個大的要答案，“你們呢，是否自己也認為你娘他們拋頭露面，讓你們丟人了？”
見兩個大孩子的反應，就知道答案是什么。“哼！你們哪，飄了。”
“當初我腦子受傷，做不了事養不了家，是誰不顧風吹日曬，天天做活把你們養大的？”
“端碗吃飯，放碗就嫌棄你們娘了？”
“那個時候，你們娘為了讓你們吃上一個雞蛋，獨自去鎮上干活，你們怎么不嫌棄她不守婦道呢？”
喬老大低著頭，“爹，我知錯了。”
雄赳赳氣昂昂的老二，這會也不敢造次，一副聽話的乖巧模樣。
“老大，老二，還有小澈，你們要記住，女人不比男人差。”
“大家都是人，憑什么男人出門就天經地義，女人出門就不守婦道？”
“我希望，以后你們腦子里不要有那么迂腐的念頭，打心里尊重女性，尊重所有靠自己雙手養家的女性。”
“能做到嗎？”
三個孩子都應“是，我們一定謹記爹的教誨。”
他們確實飄了，因為進了城，就玩起來老派文人那一套，隱隱開始瞧不起自己的娘和家里勤勞的女性。
如果他們自己打心里尊重女性，認為女人做事也是很正常的事，那么今天的或許不會打起來。
假設，他認為“姐姐比男孩優秀”是一件正常的事，那他就不會拿喬詠荷去諷刺別人。
因為，當他這樣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就等于在說：我姐姐是個女孩，本不應該比男孩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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