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三年身在泥濘中,如今也要死在這泥濘中,何其的應景,何等的契合!
如果可以,下輩子再也不投胎了。哪怕是做個孤魂野鬼,也勝過人間苦熬...........
步話機里一片嘈雜。
我很想伸手關掉對講機,可是我又無比留戀這人世間最后一絲聲響!
如果可以,我最后想對我的寶貝女兒甜甜說幾句話..........呃............一句就可以了吧!
就說聲“對不起!”就好了!
爸爸真的沒有做好!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不那么沖動盲目,我一定會做一個盡職盡責的父親!
這輩子.............算了.............
不是爸爸不想,是老天不讓啊!!!!!!
今天出門前的那一聲“爸爸”喊得很突然!
搬過來一個多禮拜基本無交流的父女之間突然說話了,沒想到居然是永別............
那一句,“加油!”差點讓我眼淚奪眶而出的“加油!”言猶在耳,..........
那一刻!不!從她選擇跟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決定要成為她的一座山!
可是世事無常,可是天道循環,可是命中注定,我要食言了!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加油!”“加油!”“加油!”
甜甜甜美的童音持續的在我耳邊響起!
不斷的響起: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我的腦子開始錯亂!難得你愜意享受瞬間消失!我的氣血開始翻騰!
我的天使要我加油!
我為什么就這么認命了呢?
塌方的泥土是把我砸了下來,可是我就直接躺平了!
什么也沒干!
甚至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
這樣對嗎?
這樣對得起的我的天使嗎?
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可愛,那么的懂事!
她的余生需要我為她遮風擋雨,我還需要報答她的信任和厚愛啊!
我若去死,誰護她羽翼豐盈?
我睜開了眼!
我是個男人!
哪怕我活得像只狗,像只蟲子!
我依舊還是個男人!
我多久沒有想起過,我還是個男人............
我嘗試著掙扎了一下,似乎掙開了那么一絲縫隙!
我的雙手試著往下,泥漿因為有水,并不是壓得那么嚴實!
我的腦子開始興奮,能動起碼還要一個可能,那就是這次的塌方不是那么嚴重!
很有可能只是小范圍的塌方,就算我現在被埋了。我還有氧氣,我還可以動彈,我還可以掙扎著站起來,嘗試一下是不是還有可能生還..........
泥漿是漂浮的。沒有的受力點!
可是我的身下有鉆頭,那里是堅硬的!
我要嘗試下雙腳站在鉆頭上,看看能不能站起來。
我能掙扎的空間很小,哪怕是用盡全力,也不過是方寸之間。
我換了個思路,三角卡扣是已經扣在了鉆頭的臂彎上,我的手離三角卡扣的繩子不遠,我努力著一點一點的挪動,終于雙手摸住了繩子。有了受力點,很明顯我也用得上勁了。
一寸一寸的往下挪,終于抓住了鉆頭的臂彎。
對講機里繼續傳來焦急的呼喊,“方向,你怎么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其實按照之前的危機處理手冊,一旦塌方,等同于打撈失敗。
上面遇到這樣的情況,基本也是束手無策。再等那么一點時間,就該給家屬賠錢了。
我感覺到系在腰間的繩子有一股向上的拉力,可能是上面的樊曉光和周躍一直在努力,想要拉我上去。可是不知道有多厚的泥土層壓制之下,收效甚微。
我繼續努力站起來。
因為現在橫躺的我,手里面積太大!導致向上的拉力成倍的增加,如果我要是能調整姿勢站起來,那么受力面就會小很多,也許就有希望。
我拼盡全力的想要彎腰,雙手抓住鉆頭臂彎,只要能彎腰,然后再直起來,整個人就站住了。
淤泥中的每一個動作都異常的艱難。
我折騰了許久,都不過動彈了那么幾寸,精疲力竭之后,都始終沒有彎下腰來。
像極了我的人生,爛泥堆里全力掙扎,想換個姿勢都很難!
我放棄了!
因為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只能在這里跟女兒說聲對不起了。氣喘吁吁的我,黑暗里掙扎的我,真的是努力過了!
做不到啊!
我繼續閉眼,喘息著!努力尋找著剛才的愜意。
氧氣因為劇烈活動,消耗得更快,耗盡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吧?倒不如,趁著現在好好的享受一下!!
對講機里還在傳來周躍和樊曉光的咆哮。只是我懶得分辨他們在說什么。
無所謂了!這最后一點時間,還是不要揪心的好!
黑暗一直都在,睜眼和閉眼沒有什么區別。
在下面的時間有點長,溫度也開始變得冰冷。
氧氣似乎也有些供應不上,死亡在迫近.............
我卻什么都沒有想。一個失敗得徹底的男人,有什么好想的呢?
除了留給那個世界一堆的亂債,還有數不清的看不起。我連清白的死去都做不到,還有什么值得去想的呢?
除了對女兒的虧欠,讓我不舍以外,那個世界已經再無一絲值得我留戀的!
真他么的失敗,真他么的窩囊啊.............
曾幾何時,我也意氣風發過,我也躊躇滿志過,我也風光無限過,我也花天酒地過,我也左右逢源過。
那只是有過,只是記憶!只是虛幻的記憶!
而窘迫,不堪,卑微,甚至恥辱的記憶,就在昨天,就在剛才,有如蝕骨附皮一般的如影隨形!
最可怕的是,我還這么清醒的看著自己這么墮落,然后還麻木的得過且過!
有如螻蟻,鴻鵠之志是要不得的!
命比紙薄,就算有不屈之心又能怎么樣?
無情的現實,容不下豪言壯語的。
想要讓無情的現實變得暖一點,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是耗盡所有心力去身體力行的繁瑣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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