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霓裳鐵衣曲 > 第四十八章 庶子的出路
  “人之常情,何必言謝!”高侃笑道:“不過婚配乃是人倫大事,三郎春秋正盛,膝下尚虛,這著實是有些晚了,不過現在也還不遲,早些生下子嗣,家中上下方能有望呀!”

  “是,是!”王文佐笑的有些尷尬,依照唐代的法律,男十五以上,女十三以上便可以結婚,王文佐三十出頭還沒結婚,絕對是超級大齡單身男青年,只不過他現在位高權重,囊中多金,沒人會覺得他是個沒人要的“剩男”。但即便如此,結婚生子也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說白了刀槍無眼,古時候醫療條件又差,就算他有天大的權勢,海一般的財富,突然“暴疾而亡”也不奇怪。到了那時他一沒妻室,二沒子嗣,再忠心的手下想效忠都不知道效忠誰,等于一番辛苦都是為了旁人做了嫁衣。高侃這番話著實是出于好意,卻不知道王文佐雖然未曾娶妻,卻已經有了兒女,而且還不止一個。

  高侃看出王文佐的尷尬,便沒有多說,隨便閑扯了幾句便讓其告辭了。看著王文佐離去的背影,高侃笑道:“王長史呀王長史,無論比仕途、兵法、圣眷我肯定都是不如你的,但有一樣你卻是不如我——我老高已經有了六個小子,八個女兒,年紀最大的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兒子了。”

  回到住處,王文佐洗了把臉,便準備照例處理書案上的信箋,卻發現最上面那份信箋信封上劃了二道紅色的橫杠,心中不由得吃了一驚——依照原先的約定,倭國的書信中只有十萬火急的才可以用三道紅色橫杠,差一些的都用兩道紅杠,比較緊急的用一道橫杠。隨著倭國亂事的逐漸平息,王文佐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兩道紅色橫杠的緊急消息了。

  “難道又有倭國皇室的余黨起事?”王文佐一邊拆開信箋,一邊自言自語。隨著對當時倭國了解的深入,他漸漸明白了為何藤原不比會如此殘酷的對天皇后裔追捕,當初他只是要求殺掉向上追溯五代的皇室成員,而藤原不比卻將其擴大到了七代,甚至連還在吃奶的嬰兒都不放過。

  藤原不比這么做不是沒有理由的,古代倭人對“貴種”的有種無可救藥的崇信,即統治者只有擁有可以追溯到神靈的血脈,他的統治才具有合法性。除了血脈之外,倭人還認為孩童比成年人更接近于神靈,所以哪怕是一個只會吃奶的嬰兒,就能立刻讓數十乃至上百誰也不服誰的叛黨迅速形成一個有組織的叛軍集團。只有讓彥良成為唯一繼承了天皇血脈的人,才能從根本上消滅叛亂的種子。而從另一個角度上講,由于出云大國主神社的宣揚,王文佐是大國主神后裔血脈的傳說在倭國也不脛而走,如此一來,身居天皇之位的良彥便成為了唯一一個同時具有天照大神和大國主神血脈之人,即便是叛軍,也無法在合法性上攻擊他。

  “哦?”王文佐拆開書信,發現不是叛軍的消息不禁松了口氣:“原來說的是孩子們的事情,藤原不比糊涂了嗎?幾個孩子的事情至于用緊急信箋發給我?”王文佐看到這里,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原來王文佐當初在倭國時,與他同床共枕的并不是只有琦玉皇女一人,有琦玉的侍女,也有后來在外面領兵作戰時,當地土豪獻上的侍女,這些女子中也有生下子嗣的,藤原不比在確認的確是王文佐的血脈無誤之后,便將其母子都接到京都附近居住,除去繼承大統的良彥之外,還有有六個男孩,三個女孩。而藤原不比在信中建議王文佐不要仿效唐人的風俗讓這些孩子姓王,而是應該將這些孩子降為臣籍,另外賜姓。

  藤原不比的理由很簡單,當初王文佐在琦玉死后,與眾多武士們殺白馬為誓,非王氏而王者,天下共誅之。假如王文佐讓這兩個孩子得到自己的姓氏,成年之后就要依照倭國的習慣也封他們為王,這就會分散彥良手中的領地和權力,也會讓武士們因為有多個王室成員不知道應當效忠誰。而如果將其降為臣籍,那自然也不用封王,也不用分割太多的領地,降為臣籍后,便可以讓其入主因為反叛而被打壓的著名大姓,既可以顯示天皇的仁德,又可以事實上壯大王文佐子嗣的力量,可謂是一舉兩得。

  “能想出這種主意來,還是倭人更了解倭人呀!”王文佐看到最后,不由得嘆息起來,藤原不比這些詔書若是讓其他唐人看來估計會覺得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來自現代社會的王文佐頓時就明白了其中的妙處。當初倭國的三王爭位之亂,有許多傳自古代的大族因為站錯了隊,都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沉淪了下去,有的甚至干脆后裔都死絕了,用后世的話說就是家名斷絕了。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些大族在倭國短的兩三百年,長的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潛在的支持者多得很,若是放任不管,至少也要幾代人之后方才逐漸消散。藤原不比的主意就是把王文佐這些和婢女生的孩子們降為臣籍,然后改姓這些大族的姓氏,讓他們去當這些家族的首領,繼承這些家族的實力和名望。這樣一來這些家族的過往罪責自然一洗而空,還和在位的天皇有了血脈之親,從毫無希望的沉淪者搖身一變變成新朝的貴人;自然高興的很。

  而對王文佐來說不但不用拿出中央手中的財力土地,來分封自己這些便宜兒子,也不用擔心下一代出現嫡庶之爭的內亂,還能一下子把一大批潛在的敵人化敵為友,著實是一舉兩得的妙招。這也是后世織田信長把庶子織田信孝和織田信雄分別改姓后丟到神戶家和北畠家當家主,只留下織田信忠來繼承家業;豐臣秀吉把自己的養子丟到小早川家當家主;德川家康把庶長子丟到結城家當家主,這都是同樣的操作。

  “估計藤原不比和元驁烈和賀拔雍都說過了!但他們兩個應該是不同意,所以才直接寫信給我!”王文佐笑了笑,藤原不比的心態他倒是不難理解,俗話說疏不間親,他這條計策雖然是好計,但卻不對當時唐人的胃口,他敢未經元驁烈和賀拔雍兩人同意,背著用這種緊急書信給自己寫信,估計已經是豁出去了。自己的確應該出面給他撐撐腰。

  “余人須知,吾之庶子聽由藤原朝臣的安排,汝等不得多言!”

  王文佐放下毛筆,呵了兩口氣,等待墨干。外間傳來聲聲蟋蟀,攪動了黃昏憂郁寂寞的空氣。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過院墻上的窗戶,可以看到隔壁院子里的荒蕪。他不禁嘆了口氣,把還在吃奶的親生骨肉,剝奪了原本的姓氏,然后改成一個個新的姓氏,然后丟到一個個新的家族中去,這是何等的冷血?

  “要怪,就怪你們是我王文佐的孩子吧!”王文佐嘆了口氣:“既然是我的孩子,就注定了不能過富貴閑人的生活,伱們要么成為強者,要么就活不到成年,沒有第三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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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

  安宅。

  “曹東主,昨日皮毛和糖都已經有人出訂金了,松子也賣的差不多,硫磺的情況也不錯,只是——”安泰順小心的窺探著曹僧奴的側臉,對方正躺在靠椅上,讓侍女用金剪刀替他修建胡須,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只是什么?”曹僧奴問道。

  “那些銅條——”安泰順小心的答道

  “銅條怎么了?那批貨的成色不錯吧?難道沒人要?”曹僧奴揮了揮手,侍女小心的退開,拿了銅鏡站在一旁。

  “曹東主的貨自然是好的,只是這銅貨可不是一般的貨物,扎眼的很,而且量也太大了,這么多銅貨如果出手的話,動靜可是大得很。押蕃舶使的人又不是瞎子,肯定會派人來稽查的,那可就麻煩了!”

  曹僧奴點了點頭,安泰順的為難也是事出有因,和現代社會不同,銅在古代社會可不僅僅是一種金屬,而是貨幣的原料,或者干脆說就是貨幣,畢竟鑄造假錢又不是啥高難度的技術活。這么多銅料投入市場,還是在揚州這樣商業城市,這等于是有人瞞著央行往金融市場注入大筆流動性,官府要是連這個都發現不了,那和瞎子也沒區別了。

  安泰順見曹僧奴沒有說話,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曹東主,小人斗膽說一句,若是不急的話,這批銅條可否壓一段時間呢?這么好成色的銅可不多呀,再說了,銅這種硬貨便是壓在手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實在不行,也可以直接拿去當錢花的呀!”

  曹僧奴又不是剛出道的雛兒,哪里聽不出安泰順的言外之意,銅條直接當錢花無非是兩種做法,要么自己私下里自己鑄錢,要么直接賣給私鑄銅錢的人,否則誰有本事一下子吞下這么大一批銅貨?一個銅壺也才六七兩重,能用得起的少說也是小康人家了,那些銅器作坊一年下來才用的下多少銅料?

  “安兄倒是交往廣博呀!”曹僧奴笑道:“就連私鑄銅錢的都勾當上了,曹某當初還真是小看你了!”

  “曹東主何出此言!”安泰順正要分辨,卻看到曹僧奴擺了擺手:“你不認識私鑄銅錢的人,那想必自己親自動手了?要不然這么多銅貨,怎么能直接當錢用?”

  “這個——”安泰順頓時啞然,額頭上已經滲出了黃豆大小的汗珠,沿著肥厚豐滿的臉頰流淌而下。

  “看你這樣子,應該是自己手中有鑄錢爐子了!”曹僧奴笑了笑:“讓我想想,大唐鑄造私錢要如何處罰?好像是鑄錢者死罪,家屬籍沒為奴婢。安兄,你這么干是罪有應得,只是家人也要跟著你倒霉,真是可憐呀!”

  安泰順膝蓋一軟,已經跪在地上叩首起來,曹僧奴看著安泰順在地上叩首,好一會兒方才道:“罷了,起來說話吧!”

  安泰順抬起頭,已經是額頭已經滿是血跡,道:“小可卻也不是自己鑄錢,只是認識一個本地形勢戶,他私下底有鑄錢爐,在我手中買過兩次錫錠,所以才知道的。我自己哪里敢做這等事?”

  “好,知情不報,也要流放三千里。恭喜安兄,你性命是保住了!”

  “曹東主說的哪里話!”安泰順苦笑道:“人家上頭有人,我去官府舉報,只怕他毫發未傷,我已經滿門誅滅了。”

  “哦?還有這等人!”曹僧奴吃了一驚:“連鑄錢之事也瞞的下去?”

  “哎,人家的鑄出來的錢多半都是賣給夷商的,就算錢差些,只要小心,又怎么會泄露出去?”

  原來古代中國的海外貿易中,除了瓷器、絲綢、布匹、鐵器等之外,銅錢也是一個非常大宗的出口“商品”。究其原因,在古代社會無論是開掘銅礦還是鑄錢都是相當有科技含量的行業,古代中國的周邊國家要么開礦技術差,要么還沒掌握鑄錢技術,所以大部分國家都沒有自己的鑄錢,他們干脆就從古代中國進口大批銅錢,作為本國商業所用。

  比如日本就是如此,雖然本國有非常豐富的銅、金、銀礦藏,但是直到德川幕府時期才開始大規模的鑄造本國錢幣,在此之前每年都從中國進口大批銅錢,以至于宋代專門下詔書禁止銅錢外流。在越南、緬甸、乃至更遠的國家中都可以發現大批我國古代錢幣。那個私鑄銅錢的主兒雖然私下鑄造許多銅錢,但絕大部分都賣給了外國商人,自然不容易被官府察覺。

  “既然是賣給夷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曹僧奴拍了拍安泰順的肩膀:“這倒是我錯怪安兄了,還請莫要見怪!”

  “不會見怪!”安泰順松了口氣,苦笑道:“小可有幾條性命,哪里敢怪曹東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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