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霓裳鐵衣曲 > 第一百零八章 不緣曹司、特奉制敕
  王文佐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冷笑,他沒有開口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劉仁愿和杜爽,在兩人的臉上他看到了疲憊和厭煩,看來這家伙不是第一次說出這種蠢話了。

  “那收回的土地將怎么處理?”王文佐問道。

  “給該給的人!”扶余隆大聲道:“血脈、姓氏、才能配得上這些土地的人!”

  “你是指這些土地原有的主人?”王文佐笑道:“據我所知,他們當中大部分要么死了,要么就被送到長安去了!”

  “如果要找的話,總能找到的!”扶余隆道:“王司馬,相信我,百濟國從始祖溫祚王算起,已經存在了六百多年,大唐雖然興盛,但也只有幾十年歷史!只有用我的辦法,才能讓這片土地長治久安!”

  “哈哈哈哈!”王文佐終于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司馬,你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很有道理!只是扶余隆你忘記了一件事情,你現在已經不是扶余國王,而是大唐熊津都督帶方郡王,這里也不再是百濟王國,而是大唐熊津都督府。如果你忘記了這點,我很樂意讓你回憶起來!”說到這里王文佐已經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目露兇光。

  “三郎,不必說了!”劉仁愿喝住了王文佐,他目光轉向扶余隆:“我想郡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用不著你來提醒他!”

  “不錯!”杜爽也起身,隔在了王文佐和扶余隆之間:“方才不過是些說笑,郡王殿下您說是不是呀?”

  “小王才有些失言了,還請王司馬見諒!”面對王文佐的威逼,扶余隆軟弱的低下了頭,他很清楚杜爽和劉仁愿雖然嘴上似乎傾向于他,但實際上還是站在王文佐一邊,只不過不想撕破了臉最后不好收場罷了。

  “扶余郡王!”王文佐沉聲道:“你曾經去過長安,可知道渭河兩岸最好的那些河灘地的田主是何人的嗎?”

  扶余隆愣住了,他也不知道王文佐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只得搖了搖頭:“不知!”

  “當初太宗文皇帝從晉陽起兵,有三萬豪杰應召,這三萬人便號稱元從之眾,定鼎長安之后,天子便將渭河兩岸最好的河灘地都分給了這三萬元從,以為酬庸,而非自己的宗室外戚,所以你當初在長安渭河兩岸看到的那些田莊主人都是大唐的開國功臣。王篙他們當初在平定扶余豐璋之亂時立有大功,我酬以勛田是依照我大唐先例,你要奪去他們的勛田,這就是要撬動大唐熊津都督府的根基?”

  “本王并無此意!”扶余隆強笑道:“方才那般說也只是為了百濟能夠長治久安,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王司馬海涵!”

  “那就最好!”王文佐笑道:“下官方才失禮之處,還請郡王海涵!”

  王文佐坐回原處,劉仁愿見狀松了口氣,笑道:“這樣便好,這樣便好。三郎,你素來多智,覺得此事當如何處置?”….“眼下我對于當時的情況還一無所知,還是先詢問那王篙一番再說!”王文佐道:“不過說到底,高句麗未滅之前,新羅人也不敢和我們撕破臉大打,最多是在邊境不斷玩小動作,蠶食而已。行文事須有武備,照我看,還是應該先整頓一番兵事,接下來無論怎么做都不會錯!”

  “整頓兵事?”杜爽聞言苦笑道:“你這話倒是不錯,可問題是各軍都在屯田,而且他們現在一心想著回鄉,根本無心打仗,不整頓都三天兩頭鬧事兵變,整頓了還不鬧翻天?”

  “這倒也是!”王文佐點了點頭,他來百濟也有兩個多月了,對當地唐軍的情況也有幾分了解,就一句話,師老兵疲,神仙難救。估計新羅人也對百濟唐軍的情況很清楚,才敢玩這么多小動作。

  “那干脆就把當地這些百濟豪強編練成團結兵吧!”王文佐道:“反正他們過去幾百年都和新羅人打慣了,換面旗幟繼續和新羅人打也不難吧!”

  “這也是個辦法!”劉仁愿點了點頭:“那三郎你打算什么做?”

  “很簡單,先在泗沘城組織一次圍獵,讓各家自己帶人來,然后錄入名冊。這樣就有了個底子,有事時依照名冊點兵便是!”

  “這怎么行!”杜爽笑道:“你這都是憑自愿,那能有幾個兵?不行,不行!”

  “第一次當然不會有多少人馬來,反正來了的人就依照他們帶來的兵馬來發兵糧米便是,一人一馬一年發十石粟米,布三匹,第二次肯定人就多了!”

  “十石粟米,三匹布?這么多,你哪來這么多糧米發放?”杜爽一聽急了:“百濟人又不是傻子,怎么會信!”

  “我只是打個比方,具體數字多少可以再商量嘛!”王文佐笑道:“至于糧米布來源,那就從各地田地加征好了,比如一畝地多加征一升,一丁一婦多加征半匹布!”

  “這倒是個辦法!”杜爽點了點頭:“只是下面的官吏都是百濟豪強,要想加征這些糧米估計又要打不少官司!”

  “這個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王文佐笑道:“就將前來參加圍獵的百濟豪強分派到各郡去,讓他們自己去征收兵糧米,關乎他們自己的錢袋子,他們肯定不會偷懶!”

  聽到王文佐的這個建議,劉仁愿和杜爽交換了一下眼色,劉仁愿低聲道:“三郎,若是這么做的話,只怕會生出不少亂子來,后患無窮呀!”

  “若是劉公覺得不合適,那就暫且緩行!讓各郡先各自征發兵糧米便是!”

  見王文佐沒有堅持,劉仁愿點了點頭,也許是官職升遷了的緣故,他逐漸感覺到王文佐這次從長安回來之后變了一個人,雖然對自己的態度依舊恭謹,但行事卻果毅獨斷了許多。他曾經和杜爽私下里提到過一次,但杜爽卻勸他莫要多言,原因便是朝廷已經授予王文佐倭國撫慰大使的官職,這可是一個使職。….用當時的政治術語來說,王文佐的倭國撫慰大使可謂是“不緣曹司、特奉制敕”。唐代正常的官吏選拔任用是有一定流程的,按照其歸屬被六部二十四司相應層級的官員舉薦、選拔、批準、最后任官,流程分明,每個環節都有專門的官員和標準來篩選。但王文佐的倭國撫慰大使卻是高層直接選人(皇后舉薦,天子點名),不經過原有的選拔任用流程,自然也不受原有的六部二十四司的制約,自由裁量的權力也更大,這就是不緣曹司。而王文佐干完工作后直接向天子皇后報告,不對其他任何人負責,這就是特奉制敕。

  這種使職在當時還很少見,王文佐可以越過三省直接向天子上書,無論是六部還是尚書省實際上都對其沒有什么限制管理辦法。后來隨著使職越來越多,公元723年,唐玄宗將政事堂改名為了中書門下,并設置吏、樞機、兵、戶、刑禮五房作為其具體的行政機構。等于是把負責執行的尚書省和原有的政事堂合并了,決策、執行大權重新集中在宰相身上,原有的三省六部制向二府三司制度過度,這樣使職才重新被納入唐代政府行政體系之中。

  所以劉仁愿雖然是熊津都督府實際上的最高長官,品級也在王文佐之上,但依照當時的官僚制度,雙方一旦意見不和,劉仁愿只能先上書給安東都督府,然后安東都督府再上書給兵部,然后再去中書省,中書省再給天子;王文佐卻能直接捅到天子書案上,這種筆墨官司打起來,劉仁愿是輸定了。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王文佐商議完了,回到自己的住處,立刻叫來桑丘:“你親自去一趟王篙那兒,那兒的情況搞清楚,然后回來稟告我!”

  “遵命!”

  “黑齒常之!”

  “在!”

  “你現在可以召集多少人馬?”

  黑齒常之想了想:“部曲族人加起來大概有五百人上下!”

  “很好,你立刻召集人馬!趕往王篙那兒,以為聲援!免得讓新羅人搶了先手!”

  “遵命!”

  分派完畢之后,王文佐才松了口氣,在他看來這次事情其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自己接下來無論要做什么,百濟之地都是根基所在,但問題是眼下自己手頭的資源太少,很多想好的計劃只能束之高閣。而新羅人的外部威脅,就給了自己一個大展拳腳的契機。但機會來了,接下來怎么做,做到哪里,那可就大有學問了。

  百濟的資源雖然有很多種,但粗略來說也就是人力資源和物資資源兩種,人力資源簡單的來說就是兵員和勞役,物資資源簡單來說就是稅收和專買專賣。對于王文佐來說,兵員的征發倒是簡單,無論是被俘的倭人還是先前與他建立主從關系的百濟新地主們,都能提供相當數量的士兵,加上從長安帶來的兩千人和舊駐守百濟唐軍中愿意跟隨自己的鄉黨,數量上相當可觀。但是要想這些軍隊有足夠的戰斗力,就要給予相當數量的報酬,這個報酬可以有多種形式:金錢、糧食布匹、乃至土地。如果做得好,將會形成一個正反饋的過程——招募人馬——擊敗敵人——獲得報酬變強——下一次招募有更多人加入,如此循環。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誰來支付報酬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由敵人買單——戰利品、敵人的財產、土地,甚至敵人本身以及妻兒,將這些公平的分給士兵們作為報酬,只要你能不斷打贏,這條路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目光可及之處的所有敵人都被征服。但這條路王文佐現在沒法走,因為新羅人還是大唐的藩屬,名義上新羅和百濟還是親密的盟友,兩邊之間只可能有小規模的摩擦,不可能爆發大規模的戰爭,這種小規模的戰斗是不可能得到足夠的戰利品來支付軍隊報酬的。

  那就只有走另外一條路了——向百濟國內征收臨時性的軍稅,然后用這些軍稅來供給軍隊。按照王文佐的設想,他還打算建立一個征收軍稅的機構,就從效忠自己的那些百濟地主選拔官員,讓他們來征收養活自己的軍稅。這實際上就形成了一個與原有基層政府平行的軍政府,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個影子政府就會將原有政府取而代之,成為百濟基層實際的控制者。當然這個過程中兩個平行的政府會發生激烈的沖突,但王文佐不在乎,畢竟現在的百濟基層大部分是掌握在原先的百濟豪強手中,打擊他們用忠于自己的百濟新地主取代對大唐也有利。劉仁愿也看出了這么做的危險后果,所以他出言反對,王文佐也不得不暫且后退一步,等待機會再說,反正只要軍隊組成了,手里有刀的他們肯定能給自己找到吃的。

  “明公!”

  王文佐轉過身,只見曹文宗恭謹的站在門口,他點了點頭:“你回來了,好,進來說話吧!”

  “多謝明公!”曹文宗向王文佐躬身行禮,然后走進門,垂手而立,靜候王文佐吩咐。

  “來,坐下說話!”王文佐指了指一旁的坐墊:“我讓你這些日子跟著沈法僧,可還過得好?”

  “好!沈校尉很照顧小人!”曹文宗躬身道:“讓小人和徒弟們教練軍士們的弓弩、槍棒,圓牌,長牌,小人受益匪淺!”

  “哈哈哈!沈法僧這小子!”王文佐笑了起來:“竟然讓你這身武藝去教練士兵,當真是屈才了,下次我要好好說說他!”

  “不,不!”曹文宗連忙擺手:“在下以前未曾在軍中待過,便是讓小人當個火長都不成的。”

  “火長?”王文佐笑道:“我也覺得你不是那塊料,我看你還是呆在我身邊吧!沒事陪我投投壺、下下棋、敲敲鼓,你覺得如何?”

  曹文宗眼睛一亮:“小人下棋敲鼓都不成的,只怕被明公嫌棄愚笨,不堪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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