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薄九霆坐定，沈綰綰遞了一杯熱水過去，說。
“之前在李村，謝謝你。”
這句道謝是沈綰綰幾個月前就欠下的，今天終于有勇氣說出來了。
“那是我欠你的，不用謝。”
薄九霆這話一出，沈綰綰瞬間不知道該往下接什么話了。
她完全沒有料到薄九霆會這樣說，這和她認知中的薄九霆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她記憶中的，認知中的薄九霆，應該是桀驁不馴的，應該是睥睨眾生的，最起碼，不會這樣隨便說“欠”這個字。
良久，一陣沉默后，沈綰綰再次開口。
“能給我說說，你眼里的葉陌辰嗎？”
“好。”
薄九霆在今夜向沈綰綰打開了話匣子，變成了一個健談的人。
葉陌辰出生的時候，薄九霆剛好五歲，等葉陌辰會走路的時候，薄九霆已經變成了一個頑皮搗蛋的小男孩。
他對這個年幼的小侄子，總是充滿各種惡作劇的念頭，喜歡各種欺負他。
但這種欺負，完全是出于一種喜愛。
從什么時候起，這種念頭開始轉變了呢？大概是看到葉陌辰的父親將半個啤酒瓶子砸在薄禮溪的腦門上的時候吧。
年幼的薄九霆，第一次知道，原來那個平日里看起來溫文爾雅，和藹可親的姐夫，其實在私底下竟然是一個如此殘暴的人。
而起因，只是因為他出去賭博，被薄禮溪發現了。
薄禮溪不愿意自己的錢，就這樣被他敗掉，所以不愿意再給錢。對方一個生氣，直接將啤酒瓶甩在了薄禮溪的額頭上。
看到這一幕的薄九霆愣在原地，站在了許久許久。
而當時更加年幼的葉陌辰，似乎早已經熟悉了這種場景，他站在陽光下，看著薄禮溪腦門上緩緩流淌的鮮血，歡快地拍起了巴掌。
他快樂地咧嘴大笑，甚至在原地轉了好幾圈，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快樂的事情。
那一刻，薄九霆只感覺自己看到了小惡魔，原來，惡魔是長著柔軟臉蛋的小孩子。
因為出國讀書，薄九霆后來和葉陌辰見面的次數并不多，加上那件事情給他的印象很深，他對這個小外甥的態度一直很一般。
再次見面，是葉陌辰談戀愛的時候。
其實早先薄九霆是見過沈綰綰的，她當時穿著一條白裙子，動作輕盈得像一只春天的蝴蝶，她和葉陌辰在江邊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她臉上的笑容也很燦爛。
也許小外甥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吧，薄九霆這樣想著。
可回到家里，他再次看到姐夫和姐姐吵架，他的父母在一旁站著，葉陌辰則對著薄禮溪沒有一句好話。
那一刻，薄九霆只覺得葉陌辰就是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姐夫，那種感覺，讓他由衷地恐懼。
再后來就是沈家出事。
葉家人喊葉陌辰回來退親，葉陌辰當時在電話里說，讓葉家人自己看著辦，他在國外還有事情要做，回不去。
薄禮溪在電話里勸他，葉陌辰卻直接掛斷了電話。
薄九霆有那么一刻，突然很同情被退婚的沈綰綰，這么多年，居然愛了這樣一個男人。
后來陰差陽錯，薄九霆和沈綰綰結為夫妻，葉陌辰回國，再次見到了沈綰綰，突然化成了癡情纏郎，說什么都要帶沈綰綰走。
沈綰綰那時候也是天真，居然傻傻地……和他繼續保持聯系，甚至還有了后面的事情。
沈綰綰聽到此處，抬起了頭。
“那個時候，你也沒好到哪里去。”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眼里只有仇恨，恨不得能毀了你。但當時的我，卻想起了很多年前，看到你在江邊放風箏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動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真實的事情永遠不會被謊言覆蓋。”
“然后呢？”沈綰綰問。
“三寶的病，我查過了……”薄九霆抬頭。
沈綰綰呼吸一滯。
“和葉陌辰有關？”
“你和我的家族，都沒有攜帶這種病。三寶的病，是意外所得。不知道當初你生他們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清楚，我當時昏迷了好幾個月……”
生孩子那段事情，沈綰綰確實一點兒印象都沒有。那個時候，一切都是葉陌辰在照料，三個孩子身體孱弱得像只小貓，要是一直安放在保溫箱里，只怕根本活不下來。
“我并不想站在這種角度，讓你去懷疑曾經在意過的人。只是，就目前來說，他可能的確不再是你認識的人了。這幾年，葉陌辰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他一心想要超越我，發瘋了一般研制新產品，甚至不惜鋌而走險……你公司那些被轉移走的賬目全部被他挪用了，包括他這么迫切地想要和你結婚，也不過是為了你手上的資產。”
薄九霆定定地看著沈綰綰。
這些事情，他找人查了好幾天，終于將事情的全部真相捋清楚了。
“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突然選擇回國。”
沈綰綰再次沉默。
一切似乎終于真相大白了，葉陌辰之前的種種行徑，也終于找到了理由。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如果你想把這些資產追回來，我可以幫助你。”薄九霆說。
“不必了，那些就當是我還給他的了。”沈綰綰搖搖頭，“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薄九霆并沒有拒絕，當即起身，離開了。
沈綰綰的心中五味雜陳，畢竟是她信任了這么多年的人。
次日一早，沈綰綰整個人都通透了很多。大概是一切都變得明朗，自然也不必要糾結。
羅倩看見沈綰綰一大早就坐在客廳里練瑜伽，還以為是沈綰綰和薄九霆兩個人和好了，笑著說。
“經歷了昨天晚上還真不一樣，真是春光滿面啊。”
“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突然通透了許多。我覺得你之前說的有道理，證據還有再有的，慢慢找就是了。”
“那葉陌辰那邊呢？”羅倩反問。
“昨天晚上就刪了聯系方式。”沈綰綰干脆地說，一個算計她的男人，原本就不值得她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