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你家的人還在游樂園外面。”
“不用管他們。”
“他們這不是很體諒你嗎?”
“是嗎?”
星野不置可否,不想在陪著泣子的時候,去和青圭介討論這個話題。
最后,她和青圭介站在旋轉木馬的邊上,看著泣子笨拙地騎在粉白色的大馬上,一只手緊緊摟著大馬前面的鋼架。
裝置內置的音響正在播放八音盒版本的圣誕歌,泣子的臉上,笑容真摯幸福,一邊跟著咿咿呀呀的哼唱。
但快樂的時間終有盡頭,時間已經悄無聲息臨近午夜。
青圭介打了個響指,游樂園里的一切隨之停滯下來。
“泣子,該走了。”
“啊?哦!”泣子立刻老實地從馬鞍上下來,回到青圭介的身邊。
星野的心一緊,雙手緊攥,強迫自己不要再繼續無用的挽留。
青圭介輕輕拍了拍泣子的腦袋,夸獎她的乖巧聽話。
他接著撐開傘,示意星野靠近自己一點——畢竟他們三個人就剩下兩把傘。
接著,兩把雨傘、三個人,在青圭介如同樂隊指揮家一樣手臂的揮舞下,緩緩凌空飛了起來。
雨絲、氣流全在青圭介的控制下進入了一個奇妙的狀態,星野從悲痛中驚醒,下意識抓住青圭介的手臂。
水流在她的身邊緩慢流淌而過,近乎慢動作一樣,讓星野可以清楚看見水滴表面的波紋。
「啊……」
此時,她身處風中,卻好像比在水里還要自由。
墨色發絲飛舞之間,她驚鴻一瞥,看見了青圭介此時的神情。
那副超越了悲憫與別離的從容沉穩,仿佛乘著狂風一起飛上高空,俯瞰世界,即將君臨大地。
和他相比,自己的意志脆弱得像是不起眼的野草。
她緊緊抿起嘴,倔強地不愿意去承認這種差距。
他們在高空中疾馳著,有時飛到了云層之上,能看見明亮的月亮高懸天空,將上層的陰云也撒上一層清冷的月輝。
星野這時候才注意到——
他們其實壓根不需要撐傘。
也即,她完全不需要這么靠近青圭介,更不需要抓著他的胳膊。
只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刻,似乎任何舉動都顯得十分突兀,為了避免被青圭介發現她的思緒,她只好繼續維持這個動作,目光試圖越過云層,去尋找大澤山的輪廓。
但陰云之下,大地同樣是漆黑一片,除去街道上一盞盞孤零零的白色街燈,灑下米粒一樣的光點,就再沒有其他的辨識物。
星野突然感到了破滅般的寂寥,天地萬物都在此終結。
“請聆聽我吧……”
她的耳邊,再度響起輕聲的呢喃。
這次的聲音給了她更多的熟悉感,但還沒等她仔細分辨,就聽見青圭介忽然說:
“馬上就要到了。”
他揮動手臂,引導氣流帶著他們破開云層,向下降落。
大地正在急劇靠近,但看起來反而像是一面廣博無比的墻,從天空朝著他們墜落。
星野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她曾做過許多和死亡有關的夢,但和面前的場景和畫面相比,卻都顯得格外虛假。
她松開青圭介,張開雙臂,任由衣服和頭發在風中搖曳。
在這樣的時候,她才真心地露出了微笑。
她想要自在的吶喊,哪怕最后要和大地融為一體。
「這個世界,糟糕透頂!」
最后,她終于看見了大澤山的輪廓,在廣闊的黑暗中,有朦朧的輝光逐漸亮起,那是靈性在隱秘中綻放的光彩,就像是群星,在無垠的宇宙中,閃爍著自己的光芒。
她聽見刺耳的咆哮,詭異的禱告與神樂,有神秘的幻覺在她眼前閃現。
種種離奇詭異,繽紛呈現,連雨聲都漸如雷霆般炸響。
但隨后,她忽然聽見青圭介張口發出一聲輕笑,她的視野、她的感知中,世界又仿佛突然只剩下他一個。
魔王大人神情睥睨,傲慢地伸出一只手,隨即五指緩緩收攏,有狂風席卷而來,緊接著所有的異狀,便在他的手中消弭無蹤。
“歡迎儀式結束了。”他說:“接下來,應該是家人溫馨團聚的時候。”
“這里,就是泣子的家嗎?”
“是啊,馬上就到了。”
泣子聞言,臉上立刻浮現出些許忐忑。
青圭介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到:“不要怕,不論家是好是壞,你要去了解它,最后才選擇去接受還是拒絕。”
“嗯!”
在他的控制下,三人直接撞進大澤山的范圍,落進陰暗的山林中。
樹林里水汽潮濕,草地泥濘。
四周一片靜謐,除去雨聲,毫無生機。
而靈性的力量卻無處不在,青綠色、黑色的輝光像螢火蟲一樣在陰翳里肆意地游蕩。
但在他們降臨的這一刻,又或者說是泣子來到大澤山的這一刻,這些靈性卻驟然停頓——仿佛是整個世界都在為了她而停拍。
在這湯澤的雨夜,陰云密布的雨夜,獨屬于大澤山的月亮,重新回到了這座大山。
泣子身上那份磅礴的靈性,自然而然發散出去,明亮而溫潤的光澤浸潤進山林里,如同真的月色一樣,將大地照亮。
泣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淚水逐漸充盈到她的眼眶中。
“這里是……”
“我的家?”
但在下一刻,大山深處傳來了無比深邃、痛苦的悲鳴。
“是否生而有罪?”
“是否死早注定?”
“是否對錯分明?”
“是否愛憎有價?!”
悲鳴聲逐漸演變成怒吼,仿佛有神明在朝著天空大聲質問,此時此刻,大澤山中所有的靈性全部陷入了狂亂,紛亂的靈性匯成洪流,瘋狂朝著泣子的方向沖去。
泣子痛苦地捂住腦袋,傘面上開始出現血色的梅花。
“嗡隆隆——”
大地、樹木混合到一起,凝鑄成一只碩大無比的手,在靈性的輔助下,朝泣子抓來。
“小心!”星野想要朝泣子撲去,但被青圭介攔下。
他接著用力將手中的雨傘插入大地,有繁復的密儀瞬間凝聚,被他布置到四方土地里去。
但僅僅這樣,完全不足以抵擋大澤山突然狂暴的攻擊!
青圭介神情凝重,在他的魔眼中,此時的大澤山不僅靈性已經遠遠超過五位數,而且其中還夾帶著濃郁的神性,使得他完全無法預估即將到來的攻擊將屬于什么層次。
同樣的,他也沒有想到,泣子的到來竟然會像是往熱油里倒進水一樣,直接引爆了整座大澤山的靈性。
這讓他越發好奇,泣子在這里究竟屬于什么樣的地位。
攻擊即將到來之際,他手心一掃,鐵質的雨傘被靈性力量揉成了麻花,隨后氣浪一震,雨傘被完全拍進地面。
在這個瞬間,又有兩重密儀被他疊加上去。
“開!”
剎那間,有三朵瑰麗的紫色花朵在山林中絢爛綻開。
密儀所構筑的防御頃刻迎上了遮天蔽日的大手,“轟隆”一聲爆鳴,山林大片的崩毀,原本就被雨水浸透的土壤立刻朝著山麓傾瀉而去。
青圭介所構筑的密儀在這一刻劇烈的閃動起來,但仍然在牢牢封鎖四周的土地,不讓其動搖分毫。
星野站在青圭介身旁,被面前大自然的力量震撼得無法言語。
“呃……!”
但忽然之間,她聽見了泣子壓抑的慘叫,她急忙向泣子的方向看去。
她看見泣子的身體正在向外散發出純白的光點,一顆一顆……消失在空氣中。
一直被泣子保護著的那把白傘,隨之裂開一道道的縫隙。
“啊!”
泣子松開雨傘,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接著跌倒,墜入泥水中。
“青圭介,快救泣子!”星野臉色倏然慘白,對著青圭介發瘋似的大喊。
但泣子自發消失的能力,又怎么是青圭介所能打斷的?
青圭介余光一掃,立刻確認這是雨停時,泣子自發引動的能力。
但很顯然,這種自發的能力,被大澤山隱匿的神秘存在通過某種聯系強行激發了。
竟然當著他的面耍這種把戲!
就算他只是這個「家」的不速之客,但他的態度,也該得到尊重!
“泣子,快收回靈性!”
青圭介說完,雙手驟然合十,激發自身的靈性,再度混入到三重密儀中。
這個瞬間,又有無數的咒文被注入到密儀中去,青圭介自己的靈性直接消耗過半。
在劇烈的碰撞中,三朵“鮮花”猛然旋轉起來,花瓣仿佛脫離地面,變成了鋒利的刀片,不斷切割土石和巨樹組成的大手。
但由守轉攻并非這道術式最終的變化。
隨著青圭介分離雙掌,最終十指逆向相扣,三朵矜貴的紫色之花便被他強行融為一體,將和諧的、扭曲的力量全部凝聚起來,在即將因為沖突而自我崩潰前,化作一道紫色的光束,剎那間將整條手臂擊穿。
“轟隆隆——”
無數的土石再度崩潰,巨響之中,只有那道紫色的光束恒久的停滯在空中,留下森然恐怖的余威。
“青圭介……”
“不二子……”
但這威力超絕的術式,似乎也無法扭轉泣子的消失。
泣子并沒有聽話,將自身的靈性與大澤山斷開。
她朝青圭介和星野伸出沾上泥污的小手,最后看向他們的眼神,帶上了一絲眷戀和不舍。
“我要去彌補,錯誤……”
“砰”的一聲,她的身影炸成無數的白光,消失在青圭介和星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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