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糜漢 > 第七十一章 糜旸的信
  而孫桓想勸降這些士卒,乃是為了到達公安城下后,他要將這些荊州降卒當做工具,來影響公安城中的軍心。

  在從建業出發之前,孫權曾召孫桓進行一次單獨會話過。

  從那次會話中,孫桓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孫權對其這個“宗室顏淵”的期望有多深。

  而懷抱著孫權巨大期望而來的孫桓,自然不滿足于立下一個簡簡單單的先鋒之功。

  若是有機會,他必要一鳴驚人,好洗涮他身上一直以來的非議之辱。

  在擦拭完佩劍的劍身后,孫桓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十數具還算溫熱的尸體。

  他接下來對著左右吩咐道,“就按之前那般做吧。”

  孫桓剛親手斬殺了十數人,這時候他身上自帶一股煞氣。

  這股煞氣嚇得他的左右,絲毫不敢有所遲疑,連聲應唯。

  而就在吩咐完這件事后,一同樣身穿精甲的武將來到孫桓身前,對其抱拳道,

  “都尉,烽火臺中有異樣,還請前往察看。”

  這名面容周正的武將,乃是孫桓此番出征的副將。

  他名周睿,字明達,乃廬江周氏子弟。

  周睿年少從軍,因為是周瑜族弟的原因,因此他早年就一直跟隨在周瑜身邊作戰,因功累升為軍中校尉一職。

  周瑜在世時曾向呂蒙夸贊過他這個族弟,性格沉穩,嚴明有將略。

  所以在周瑜死后,周睿就被呂蒙收在帳下聽用。

  此番孫桓作為先鋒大將出征公安,呂蒙恐孫桓年輕氣盛,因此他便特地將性格沉穩的周睿,安排為孫桓的副將輔助他。

  周睿在來到孫桓身前看到地上所發生的一幕后,眉頭不經意間一皺。

  因為自幼跟隨周瑜的緣故,周瑜對于他的影響頗大。

  周瑜性格開闊,寬宏大度,在受這樣影響之下成長的周睿,對于孫桓擅殺俘虜的舉動,心中不自覺地就產生了厭惡。

  但他也不再是青蔥少年了,沉穩的他,對于這事并沒有貿然向孫桓勸諫什么。

  而孫桓在看到周睿來了之后,他臉上的戾氣轉瞬之間就消失不見。

  他臉上馬上浮現了和煦之色。

  周睿出身不凡,這樣的人與他的身份才是對等的。

  對于身份對等的人,孫桓絲毫不介意展現他“顏淵”的一面。

  “有何異常?明達為我副將,你的才干吾早有耳聞。

  有些事你自行處理即可,何須事事奏報。”

  孫桓語氣真誠,對周睿所言的異常不以為意。

  畢竟烽火臺不過數丈大小,且其中兵士皆已經被其斬殺。

  里面大概只剩下石頭那種死物,還能有什么異常。

  但周睿想起烽火臺中的那一物,卻再次執意要孫桓前去察看,他言道,

  “事涉都尉,某無法處置。”

  見周睿如此執著,孫桓收起了自己的不以為意。

  周睿性格沉穩,他能有這么執著的反應,看來烽火臺中那異常,正如他所說一般,事涉自己。

  想到此,孫桓便馬上往不遠處的烽火臺走去。

  在來到烽火臺之前后,他見周圍的士卒早已被周睿調遣離去。

  周睿謹慎的這一做法更令孫桓心中生疑。

  但對于周睿他還是信任的,因此即使心中疑竇頻生,孫桓還是大步邁入了烽火臺之中。

  這是孫桓第一次邁入烽火臺之中。

  烽火臺因為大多是用石塊壘成的,而現在又恰值冬季,所以烽火臺內更顯得陰冷無比。

  幸虧烽火臺有燭火在燃燒著,不至于讓孫桓伸手不見五指。

  而在進入烽火臺內后,在這狹窄的空間內,孫桓瞬息之間就看到了烽火臺中的其中一面墻壁上,正掛著一卷寫滿字跡的帛書。

  而那帛書上的內容,也是馬上就入了孫桓的眼中。

  但就是這一察看,令孫桓全身上下的血液,在這陰冷的烽火臺中,都變得火熱起來。

  那張帛書上寫的是糜旸寫給孫桓的一封信:

  “寫予小子孫桓啟: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無厭,擾我邊民。

  今秋我軍北伐,汝主暗藏叵測之意,意圖襲盟友以自肥,小人之志也。”

  “今吾聞彼欲來,若能越長江而至公安者,隨意且來,來以軍迎,敗以囚擒。”

  “若汝厭江東山水者,可來公安牢中居。”

  “吾亦往揚州驃騎府中住,相與易。”

  “料彼年已及冠,未嘗出戶,雖率軍而來,如三歲嬰兒。”

  “與我荊州百戰之師,可相比哉?”

  “今汝此來,無余物可相贈,今送枷鎖一副,草藥若干。”

  “彼來道遠,若欲換新居,可戴。”

  “或水土不服,哇哇啼哭時,藥可自療也。”

  “大人糜旸致。”

  糜旸在這封信中寫的話并不多,孫桓幾息之間就已經看完。

  但就在他看完后,他感覺他的怒火正在騰騰燃燒著。

  最后孫桓氣的抽出腰間長劍,朝著那面帛書砍去。

  “糜賊欺人太甚,吾誓必殺汝!”

  在孫桓一聲怒吼之下,那張糜旸所寫的“好客文書”瞬間就被孫桓鋒利的佩劍砍做兩半。

  最后如柳絮一般,緩緩飄落在地。

  在烽火臺中燭火的映照下,孫桓那雙細長的眼,這時已經睜到最大。

  那雙眼中滿是羞辱,惱怒之色。

  糜旸在這封信中從無一個臟字,但幾乎每字每句都在羞辱孫桓。

  而且他所羞辱孫桓的點,正是孫桓最在乎的地方。

  這無疑讓孫桓心中,對糜旸的恨意達到極致。

  當世,辱人一句者,即可殺之,何況如今糜旸這數十句乎!

  孫桓沒想到,糜旸與他一樣皆是身份不凡之人,竟然會寫出如此羞辱人的話,這哪位老師教出來的!

  心中氣甚的孫桓,對著已經落地的帛書又狠狠踩了幾腳。

  隨后他大喝一聲,喚來了一直在外守候的周睿。

  孫桓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他轉眼看向周睿,對其言道,

  “整軍,我要立即率軍趕到公安城下。”

  但孫桓的這個舉動卻被周睿所勸阻:

  “都尉,我軍晝夜兼程數日,已經疲憊至極。

  如今貿然行軍前往敵軍城下,士卒皆疲累,且正好是日暮時分,恐為敵軍所趁。”

  周睿的進言可謂是老成持重之語,但盛怒之下的孫桓,從未受過如此委屈的孫桓,這時又豈能聽得進去。

  “勿復多言,吾等部眾俱是精兵,又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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