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像是潮水一般在狹窄的巷弄里洶涌著，滾落在最前面的，都是麻將塊大小紅白相間的肉塊，還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帶著牙床的嘴唇以及剁成了數斷的手指頭。
祝一帆目瞪口呆，一時忘了反應。
我在身后冷喝一聲道：“還等什么？難不成要等著做成毛血旺不成？”
祝一帆這才驚醒過來，倒吸一口冷氣，高聲道：“腦殼有餅嘣，真當老子是悶墩兒？我讓你來，老子懟死你個瓜兮兮哈戳戳。五猖邪神，速來！”
所謂法角一響動五猖，兵馬紛紛降壇場。
祝一帆一把甩掉鞭子，捏著脖子上的牛角就使勁吹了一個調調。
說實話，這聲音不怎么好聽，和一般時候牛角的高昂之聲不同，此時這調調有點像是小奶狗子找媽媽，哼哼唧唧，聽得我雞皮疙瘩直起。
再說其口中的五猖邪神，其實指的就是地方城隍府下的五路鬼將，各持東西南北中五向。這五路邪神，原本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輩，屬于收編在體內的混混，本事平平，但是捉弄起活人最為在行。黃昏的時候，若是家有小孩啼哭不已，八成就是犯了五猖。這過路老鬼正逗孩子玩呢……
當然了，這五猖雖然猥瑣，也有好處，那就是吃人嘴短，平時受誰供奉，關鍵時刻就能幫你一把。但是，你若是指望他們成為你的護法神，驅邪避禍，門都沒有。反而會給你招致不少的麻煩。因此，不管是端公，還是一般巫覡，供奉五猖就是為了給自己減少麻煩，絕少又真請五猖替自己辦事的……
人說藝高人膽大，我沒想到，關鍵時刻，祝一帆沒選那些山神河伯，竟然選擇用了五猖咒。
“去！”下了詔令之后，祝一帆一甩手，從兜里丟出去了一把小小的黃銅刀。
此物喚作師刀，為純銅打造。所謂銅鐵不透陰陽二炁，既是殺器，又是法器。師刀的柄端有個大圈，上扣八個小環，刀面正背上刻南斗六星，反刻北斗七星，意為七星八卦，此物一出，便是對五猖邪神下了命令！
一瞬間，陰風怒號。
沒有由頭和來向的風霎時間吹彎槐樹，撕碎了臨街的布幌，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四面八方的亂卷和著黃沙像是一條妖龍，呼嘯著便朝著巷弄里奔襲了進去。
我下示意將碧瑤朝臂彎里埋了埋，就看見巷弄里，這黃色的風暴和那疾奔而來的血色沖撞在了一起。腥風血雨、山呼海嘯，都不足以描繪眼前之景象。
祝一帆為了打贏這第一戰，鼓著腮幫子憋得臉通紅，嘴里的牛角一直未停。嗚嗚丫丫的牛角聲好像給這風暴打了雞血，震的兩側的圍墻都在晃動。
最終，耳膜里重重地來了一聲泄洪一般的呼嘯聲，這五猖邪神的陰煞之氣一鼓作氣，將那血霧推上了天，像是龍卷風一樣，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了天際。
“嘿嘿，五猖老鬼，總算是老子平時給你們的供奉沒白給！”祝一帆眼見著肅清了邪祟，興高采烈，回頭忍不住朝我炫耀道：“掌峰，咱這一招以鬼治鬼如何？”
我點點頭一笑道：“還不錯。不過，和我當年比，還是差了一點神韻。”
“差一點神韻？” 韻？”祝一帆撇了撇嘴，一邊往前走一邊大手一揮道：“就這魍魎世界都被我掃成了朗朗乾坤還差點神韻？差在哪？你們這些過來人啊，就是喜歡打擊我們后來者的積極性。”
這小子話沒說完，就聽咔噠一聲，整個人怔在了那。
青色的磚石地面塌下去了兩個碎磚窟窿，他兩個腳丫子好像被卡住了一般。
祝一帆低罵一聲，抬了抬腳，竟然拔不出來。
從其神色來看，顯然，窟窿之下的東西正在往里拉他。
“差那點神韻就差在這了，眼有江山萬里，卻沒有腳下五寸！”我一笑，箭步上前，單臂抓住他的左肩胛，斷喝一聲，一把將其兩腿拔了出來。
噗噗兩聲，隨著腳丫子還帶出了兩個黑乎乎的東西。仔細一瞧，原來竟然是兩個干癟的骷髏頭，外面包著發黑的尸皮，碩大的牙齒外呲著，泛著綠光的牙齒狠狠咬著祝一帆的大頭鞋。
多虧那是一雙牛皮鞋，否則，估計這小子的腳丫子這會已經被當成巧克力豆吞了。
“敕敕洋洋，日出東方，吾賜靈符，普掃不祥。”我輕念一聲咒訣，手作五雷印虛空一點。
啪啪兩點火光，打的那骷髏頭黑皮冒起了濃煙。
這鬼東西吃了虧，松開了祝一帆嘰里咕嚕朝青石磚窟窿里趕緊鉆。
祝一帆自覺被打臉，氣得暴跳如雷，哪管三七二十一，飛身追上，狠狠便是一腳，蠻力將一個將要進洞的骷髏頭給踢飛了出去，正撞在了墻壁上，一碎數瓣兒。同時，將第一個死死踩住，玩命一跺腳，啪嚓，也碎了個稀巴爛。
這干癟的腦殼里東西倒是不少，紅的、白的、綠的、黃的，各種湯湯汁汁濺的四處都是，當中還有兩個大拇指粗細的肥蟲，變身花紋。此物乃是鬼面天蛾的幼蟲，也叫作骷髏主，最愛住在骷髏頭里，食死尸腦髓，對活人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一般，此物在亂墳崗里才多見，能出現在這為民路，由此可見，此地陰氣之眾。
祝一帆抖了抖鞋上的飛灰，牛皮鞋子上明顯留下了兩排牙印。
“就差這么一點點，你就完美了，可這一點點，又和完美距離了十萬八千里。”我一笑道：“回去用生糯米泡腳吧，你這倆腳丫子，定是中了尸毒了……”
祝一帆紅著臉低聲道：“大江大河過來了，哪成想，再特.么陰溝里翻船了。”
呵呵，天下世事，無外乎如此，河里淹死是會水的，豺狼嘴里的多是獵戶，金戈鐵馬斗將無數的大將軍卻常死于流箭。別小瞧陰溝，翻在里面的還真不缺大船……
“走吧，進去吧！”這次，改由我在前。
“掌峰，還是我在前邊吧，您要是有個好歹，我沒法朝八哥醫尊交代啊！”祝一帆小聲道。
我淡淡道：“隨我念一段往生咒吧，今晚上殺戮之前，但愿這里所有的亡魂都自行散去。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鎗殊刀殺，跳水懸繩……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隨著我和祝一帆郎朗的《往生咒》起，我明顯感覺，周圍開始有無數只眼睛窺望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