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吃飯的時候，建安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林文菊只以為是她著急去看《數理化叢書》，醉心學習，倒也沒有太在意，反倒是吃完飯就催她上樓看書去了。
倒是馮二嫂，吃飯的時候時不時地打量著建安。
洗碗的時候，她猶豫了半晌，問馮大嫂：“大嫂，你說，建安是不是有什么情況了？”
馮大嫂聽得一驚：“怎么會這么說？你發現什么了？”
馮二嫂將建安飯桌上的心不在焉說與她聽，末了還道：“我覺著建安這回放了假，整天都是樂呵呵的，和往日看著不太一樣。”
“是嗎？”馮大嫂仔細回憶了下，好像最近建安看著是比以前開朗了些，但也不至于有什么情況吧？
馮二嫂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連連點頭，忽然看見了后院里抱著賢佳和賢旭玩的林文菊：“三弟妹！”
“弟妹不是和建安關系最好嘛，問問她就知道了。”馮二嫂揚了揚下巴。
“啊哈？”林文菊有些懵，看了看兩個嫂子，發現大嫂和她一樣懵，“有嗎？建安今天估摸著就是被題目給難到了，下學期高三了，可能她也有些想法了吧，我聽說，他們班上一些同學都不怎么來學校了。”
“嗯？怎么會？都高三了，不把畢業證拿了嗎？”馮大嫂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好歹是讀個高中呢，到時候可是可以留在城里招工的，這不來了不是可惜了嗎？
說起縣城里的事兒，馮二嫂也來了興致。
林文菊見她們不懂這個，解釋道：“她們那些都是城里的同學，早點托家里的關系或者考上了工作，可以和學校說的，到時候也是能拿畢業證的，不然，到時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留在城里的。”
現在知青下鄉的熱潮，就連他們大隊的人都能感受到了。
畢竟，這會子光他們大隊，就有十幾個知青了。
明白了這里面的關鍵，馮大嫂也是連連點頭：“是了，這要是不抓緊下手，有勁兒使勁兒，等大家伙兒一塊兒畢業了，那不就是緊著那些個位子瞧嘛。”
“弟妹，那你說，咱們建安，有沒有可能留在城里啊......”馮二嫂也起了心思。
倒不是她多為馮建安著想，而是就現在而言，一個家里有人有出息了，那可都是互相拉拔的，更別提他們四兄妹之前的關系那么好了。
馮二嫂可不是那種愛拖后腿的人，建安要是出息了，她男人她兒子女兒，以后可都是靠得上的。
“我看吶，懸！”林文菊覺得，要是憑借建安自個兒，那估計很懸。
不過，若是能有上回馮建平那公安局的戰友幫一幫忙，興許能使一使勁兒，建安也能留在縣城里。
下回倒是可以寫信和馮建平說一說這事兒，不要等到臨了了再說，要不真有機會怕是也來不及。
第二天，年初二。
還是建安幫忙，拎著送林家的節禮，送林文菊去了林家。
林家倒是和往常差不多，不過，令林文菊驚訝的是，等到十一點的時候，大姐林文梅帶著云韜和云博回來了。
“你誰啊？”大侄子林曉山望著面前這個帶著孩子的陌生人。
“誰呀？”林二姐的大兒子李明棟也湊過來，不過他也不認識。
“你是曉山吧？你是明棟吧？”林文梅看這兩個孩子的大小，估摸著應該是老二和老三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兩個孩子一起驚詫，旁邊圍著的其他小蘿卜頭也好奇，不知道這位阿姨是誰。
“我是你們大姨。”林文梅笑得開懷，還拉過身后的兩個孩子，“來，這是你們大堂哥張云韜，二堂哥張云博，這是你們堂弟林曉山，李明棟.....”
“弟弟好！”兩個哥哥也很懂事，走過去就跟兩個孩子打招呼。
張云韜更懂禮節，伸手從兜里掏出幾顆他媽在城里給他們買的硬糖，一個小孩兒給分了一個，這下，幾個孩子叫哥哥的聲音都變了，熱情得很。
“曉山，誰來了？”灶間里，林母的聲音傳來，顯然也聽到了外面有人的說話聲。
林曉山這會兒正剝開糖紙舔的有滋有味兒呢，哪兒顧得上回他奶的話啊，還是大一些的李明棟反應過來，忙沖著屋里喊：“外婆，我大姨回來了，還有我云韜哥云博哥！”
“哎呀！”灶間傳來了一陣驚呼聲，兵荒馬亂間，一伙人就沖到了堂屋。
借著街沿透進來的亮光，沖在最前面的林母撞上了正巧踏進堂屋的林文梅，頓時眼淚就留了下來：“梅啊！我的女兒啊！”
母女倆緊緊地抱在一起，跟著她沖出來的林文菊姐妹幾個看著母女之間的重聚，嘴里不斷地念叨：“真好啊！真好！”
三嫂和四嫂顯然很是驚訝，她們之前就猜過，都覺得林文梅肯定沒臉回來的，畢竟她才離了婚的，男人又被抓走了。
不過兩人倒也不傻，到沒有將心思表露出來，只是來回地打量，直到發現了落到地上的兩個包袱，明顯是裝著什么好東西的樣子，這才換上了高興的樣子，一唱一和道：“今年可真是好啊，大姐終于也可以回來過年了！”
“就是就是，我們都多少年沒見過大姐了，等會兒爹知道了，一定高興壞了！”
小九對大姐不太熟，小八前段日子可是去縣城里照顧過大姐一段時日的，這會兒也是高興得很。
“云韜，云博！”林文菊朝兩個有些局促的外甥招手，林文竹也在一旁招呼著。
“五姨，六姨！”兩個孩子見著了熟悉的人，高興地撲了過來。
顯然，第一次回到媽媽的娘家，面對這樣陌生的土房子，他們還是很拘束的。
“乖，這是你二姨，這是你九姨，八叔就不用我說了吧？”林文菊介紹道，又將另外一旁的三伯母和四伯母介紹給二人。
兩個孩子也很是乖，熱情地和長輩打招呼，一點兒也不怯場，看得林文竹好一陣羨慕：“大姐這兩個孩子養得可真好啊，不像我家那兩個，也不知道隨了誰，膽子那么小！”
她家的小齊和小檬，一個才4歲，一個才2歲，都還小呢，偏生被他拿來和大孩子比。
林二姐也很喜歡這兩個外甥，連忙招呼還在門口的三個孩子過來，卻聽云韜道：“二姨，我方才已經在外面認識了明棟和明梁了，你懷里的是明英吧！妹妹你好！大哥請你吃糖！”
說著，就又從兜里掏出一個硬糖來，遞到了明英的手里。
姐妹三個一人手里抱著一個孩子，林文菊懷里抱著賢佳，林文竹懷里抱著高小檬，三個小姑娘都還小，也不能讓他們放開玩兒去，是以方才都被拘在了母親的身邊，陪著母親和姨姨聊天。
云韜也沒有厚此薄彼，還給三個小家伙挨個打了招呼，發了糖。
當然，小賢佳的糖可就被收到了她的手里去了，現在小賢佳可吃不得這個糖呢。
想來是回來的路上被大姐林文梅交代過了，這更是讓林家三姐妹佩服起林大姐來。
等到母女兩個終于中激動中平靜了下來，眼淚也早已經將衣襟沾濕了。
“你看我，這激動地，走走走，咱們屋里做去，餓了沒？娘給你臥個雞蛋吃！”隨后，像是才反應過來，還有兩個外孫子，趕緊抹了兩把臉，把眼淚抹干凈了，才笑著道：“云韜云博，都這么大了啊！餓了沒？外婆給你們臥個雞蛋！”
“娘，我去吧！”林四嫂立時就站了出來應承道。
“去吧！”林母覺得這兒媳婦今天挺懂事兒。
林三嫂心里不高興，覺得這老四媳婦就跟她過不去，這有啥好搶的，可面上卻也裝得好看：“哎，娘灶上的炸丸子糯米丸子正熱著呢，我去給大姐和侄兒端來。”
說著，竟還先林四嫂一步進了灶間。
林四嫂也不甘落后，急匆匆地跑進了灶間去。
惹得林家三姐妹相視一笑，都覺得兩個嫂子今天有趣得很。
果不其然，等林父帶著兒子女婿從坡上回來的時候，見到林文梅，也險些沒忍住淚。
“爹！娘！是女兒不孝，結婚那么多年，竟都沒有回來看望過你們！”林文梅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抱著二老的腿。
兩個孩子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看了看還是一齊跟著他媽跪了下去：“外公外婆，你們別怪我媽，我媽都是因為我們，我媽每回過年都念叨著你們呢！”
兩個孩子也怕外公外婆生媽媽的氣，他們知道爸媽離婚后，她媽就只有他們倆了，要是外公外婆生媽媽的氣不理她，那媽媽肯定會很傷心的。
“哎喲！”林文竹在一旁看著可心疼了。
好在，林父林母也沒讓孩子們擔心多久，立馬就將林文梅和兩個孩子給扶了起來，將孩子抱在懷里：“外公外婆疼你們都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生你們的氣呢！快，讓外公外婆看看，有沒有瘦了！”
老兩口抱著母女三人，又是抱又是捏的，心疼得很。
“爹娘對大姐就是不一樣啊！”林四嫂才煮了雞蛋出來，見著這幅畫面，不由得心中泛酸。
“老散可是說了，大姐可不一樣，從小就是最聰明的，也是最懂事兒的，就算是嫁到了城里也沒忘了家里呢。”林三嫂這話，可是讓姐妹幾個對她刮目相看，這可不像是她們那個愛占便宜又愛耍小聰明的三嫂說的話。
“大過年的，不會說話就別說！”果然，林父的一聲呵斥，讓林文菊看到了林三嫂得意的笑意。
“哼！裝嘛！我看你能裝個什么樣！”林四嫂是個直脾氣，才看不來林三嫂那虛偽的樣子的。
不過，他們都不是今天的主角。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文梅和兩個孩子也被特意安排坐在了林父林母的旁邊，吃飯的時候，老兩口都一直往他們三個的碗里夾菜，惹得兩個嫂子看著都很是不高興，卻也不敢表現出來。
倒是林文竹在一旁打趣：“爹啊！娘啊！我可太傷心了，大姐一回來，你們眼里可都看不到我了，往年都是給我夾菜的......”
“你一天就貧嘴吧！你這見天的就跑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就嫁在咱們大隊呢！也不看看你大姐多少年才回來一次！”林母抬頭，笑著啐了她一口。
倒是姐夫高林很是配合，故意夾了一筷子酸蘿卜炒臘肉到她碗里：“哎呀，媳婦兒，爹娘不給你夾菜，我給你夾菜，我可心疼你了！”
哎喲，倒叫大家伙兒給肉麻的啊，林文菊也只覺得好笑。
不過，隨后帶入到了原主的身上，也在心中替原主可惜。
不管是林母的關愛，或者是這樣的打趣，怕是原主從來都沒有享受過的吧！不然，也不能養成那么個靦腆又瑟縮的性子。
等吃了飯，兩個外甥也算是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混熟了，一起約著去灶間烤紅薯，拿著彈弓去打麻雀了。
不過小的三個沒辦法，只能繼續和自個兒的娘待在一起。
林母找了個家里的大簸箕，在上面鋪上了棉被，放在了靠近火堆后面的地上，讓三個孩子爬著玩兒。
不過，林文菊出來的時候可沒忘了將小賢佳的那些個木頭、布頭、竹子做的玩具給帶來，這會兒三姐妹坐在簸箕里，倒是咿咿呀呀地玩得很開心，方便了姐妹幾個坐下來聊天。
“說起來，咱們姐妹幾個這是頭一回這樣坐下來聊天吧！”林文竹感嘆道。
“是啊，大姐嫁到了城里，我也結婚了，后來一個個的....”林二姐也感慨。
“我都沒跟大姐聊過呢！”小九更是覺得新奇，她年紀小，等她大一點兒的時候前面的姐姐都結婚了。
“大姐，你這回回來待幾天啊？”林文菊問。
“還待幾天，明天就得走呢。”這結了婚了，哪兒能回娘家待那么久啊，就是她有時間，弟媳婦也有意見吶。
“難得回來，你不多配爹娘兩天？反正都放假了。”林文竹也覺得難得。
倒是林二姐想法和林大姐一樣，覺得她們天真：“這結了婚的女人，哪能和做姑娘的時候一樣啊。”
林大姐又問她過得怎么樣，幾人也就家長里短地聊著天。
中間，林文菊倒是問了一嘴：“姐，現在你們城里形勢怎么樣？你有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亂著呢，每天都有人被皮斗，不過，我一個農村里出來的，根正苗紅的，你姐.......張運城那事兒也劃清界限了，你放心，連累不著我，我好著呢！”林文梅擺擺手，這城里的日子左右不過是看著光鮮，但那些個艱辛與苦楚，沒必要說出來讓人跟著操心了。
“姐，咱們都是姐妹，有什么難處，需得上我們的，你也別不開口，咱們家別的沒什么，就是兄弟姐妹多，多少都是能搭把手的。”林文竹是最重感情的，生怕她姐將事兒悶在心里自己一個人受了。
“就是，大姐，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你記得說。”林二姐也道。
“大姐，我也可以幫忙的！”小九弱弱開口道。
“大姐，城里的事兒我們不懂，建平他戰友你也認識，要是真遇著了什么事兒，你就找他去，你放心，建平跟他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其他的，需要出人出力的，就跟五姐說的，咱家別的沒有，就是人多！
你別什么事兒都自己一個人抗！有我們呢！”林文菊沒忍住，也道。
“就是！還是咱們六妹行啊！都認識縣城的人了！出息了啊！”林文竹開始調侃她。
一時之間，姐妹們的氣氛也輕松了不少。
......
這邊廂，林家姐妹難得相聚氣氛融洽。
那邊，送林文菊到光明大隊的馮建安在回程的路上遇上了流氓。
“啊！”馮建安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掉了，眼前這個胡子拉碴的大黑漢子突然從一旁的樹林里跳了出來，她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一下子將褲子給拉了下來。
“啊啊啊啊！”馮建安雙手捂著眼睛，站在原地跺著腳。
“嘿嘿嘿~”那大黑漢子嘿嘿笑著，就朝馮建安逼近。
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馮建安的心都在發抖，可是她閉著眼睛，腳下除了原地跺腳以外，她都沒辦法挪動一步。
但她又不敢睜眼，不然又會看到男人胯下那團丑東西，只能提高音量來消減自己內心的恐懼。
不遠處，正上山摟柴草的秦俊才聽見了尖叫聲，連忙從山坡那邊抄近路沖了過來。
一腳將那個就要走到馮建安面前，伸手抓住他的男人給踢飛了出去。
“哎喲！哎喲！啊啊！”那男人光著屁股就給滾下了半坡去，不光屁股蛋子被踢得青疼，那露出來的大黑腿大黑屁股還被地上的松針、枯葉和雜草給扎得異常的酸爽。
“啊啊啊啊~啊？”馮建安聽著聲兒不太對，悄咪咪地從指縫間漏了個縫隙，正巧對上了一張臉，“秦知青？”
“小馮同志，你沒事兒吧？”秦俊才還是有些著急。
方才他在不遠處的山坡上，聽到了尖叫，跑過來才看到那人做的惡心事情，他不敢猶豫，一腳就給踹了過去。
“那......那個人呢？”馮建安還是不敢將手完全放下來，只得偷偷地捂著眼睛往兩邊轉，生怕看到了那個惡心東西。
“沒事兒了，我已經將他踢下去了，在坡底下呢！”秦俊才指了指坡下面，馮建安半信半疑，但還是撤下了手，卻不敢往下看。
“謝...謝謝你！”馮建安驚魂未定，捂著胸口和秦俊才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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