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沿著土路進了村子，兩邊的田地里都能看到一些人在勞作。
見著認識的，林文菊也會招呼兩聲。
那些人偶爾幾個也會跟老馮叔招呼兩聲，有的則是一臉晦氣，只不過見著林文菊也在，沒當著面說些陰陽怪氣的話，這對于馮家樹來說已經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馮家樹覺得這個表侄媳婦挺和氣的，馮家明那小子兒媳婦還真相看得還真不錯，讓他羨慕得緊。
他大兒子的婚事是早些年就定下的，兒媳婦也是溫柔賢良的，可惜進了他們這樣的家庭。
可二兒子也要到年齡了，這兒子的婚事也是愁煞他也。
他這趟出去了兩天，去遠山里的一個大隊，冒著大風險偷摸著給人看了墓穴，做了個道場，跑了一天下來也才賺了一塊來錢。
再算上夏收隊里也會分些錢，家里勉強也算是有些收入，可這些錢想幫兒子娶個好媳婦，也是不容易的。
他想著他們這樣的家庭，好人家的女兒怕是都不愿意嫁過來受人白眼，一直和婆娘商量著，準備攢些錢送兒子去下河公社他大姐那邊跟人學打石頭去，這樣一來，兒子有得活計干，自己能掙錢，應該能說個好媳婦。
可千萬不要跟他一樣，學了這個東西，也只能偷摸著做些道場攢點口糧，可說不得那天就又得像之前那樣拉去開大會了。
林文菊自然是不知道她老馮叔這些計較，只覺得這年頭他這樣的想要討生活也不容易。
一家人賣了力氣干活，在村里也只能被安排干些最重的活計，可吃不飽身子單薄，就算是天天上工也掙不來幾個工分啊，還是只能冒險跑些道場賺點口糧。
這原也是生產隊里的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這年頭說是破四舅，老百姓也跟著遵從。
可也總要經歷生老病死的，鄉下人觀念都陳舊且愚昧，怕自己死了埋的不好連帶影響子孫后代，別的都可以不信，紙也可以不燒，可這個東西還是真要請人看一看。
就說那小錢溝，漫山遍野全是墳包，可那也不是亂埋的。
這樣一來，這類手藝人在鄉下也算勉強還有那么一絲絲存在的價值。
但到底不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情，大多數時候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說不得什么時候家里老人去了就得請來看看了。
早在走入有人煙的地方前，他就將之前的報紙包給藏進了衣服里，雙手環著胸，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文菊身后。
一直以來他在社員們的心里就是這副瑟縮又低眉順眼的樣子，倒也沒有人懷疑什么。
等要到了獅子院，他就跟林文菊道別了，他回家可以不走有一小叢竹林的小巷，可以直接從他家牲口棚那里拐進去就是他家和婦女主任共用的前院了。
就見他靈活的身子一拐，就從牲口棚前面的石槽處消失了。
林文菊繼續往竹林小巷往里拐，這小片竹林也就七八平米的樣子，里面有些已經長成了的竹子，院子里的人偶爾會圖方便在這里砍一些回去做竹編，不過主要還是從山上那片竹林取材。
好在這個時候也還沒到下工的時候，整個院子里除了一些孩子在各處閑玩，也沒啥人了。
她家就沒有前院，前院就是院子里的院壩，要去后院，還要從堂屋或者偏房穿出去。
家里堂屋的門大開著，大侄子賢才帶著幾個小的在院壩邊上看螞蟻，一聽到腳步聲，賢才一下子就跳起來，朝她沖過來了。
幾個小的也高興，嘴巴里直叫著“小嬸小嬸”，眼巴巴地望著她，拖著小旭的竹編椅子就想跟著過來。
林文菊見他們那么粗魯的動作，那椅子雖說全方面的圈著孩子，但還是生怕摔著孩子，忙上去接過將椅子端到堂屋的街沿邊上。
這年頭養孩子就是這樣，大的帶小的，孩子也養的皮實。若實在不行不好帶，大人就得背著帶到地里去。
前幾回林文菊回來都給帶了水果硬糖，幾個孩子也盼著呢。
林文菊這次沒給拿糖，她不想讓孩子覺得她每次都該帶吃的。
但還是從籃子里掏出了一本小人書，遞給了最先沖過來的賢才：“來，給你帶的小人書，《西游記》呢，你看是不是和上次給你看的那本連上了？”
小賢才還記得上次林文菊給他帶的小人書，他還沒給家里送去上學，不識字，但第一次看到不用識字也能看的連環畫的時候，可把小家伙給興奮慘了。
看完那本，又磨著林文菊給她講了一遍，這才跟生產隊里的小伙伴們去顯擺了，他可是他們生產隊里第一個看小人書的孩子呢！那可是齊天大圣的故事，洋氣得咧！
“哇！小嬸你真好！”賢才一手接過小人書，翻開就一屁股坐到街沿的臺階上去了。
幾個小的湊到哥哥堂哥旁邊，雖然看不懂，但他們覺得湊湊熱鬧也是好的，而且大哥看完了也會給他們比劃里面的故事呢，那孫猴子的故事可好玩了！
“行，你小心著看啊，看完了再找我換下一本哈，小嬸給你找著了好幾本呢！夠你看個過癮了。”
林文菊交代了幾句，就進屋收拾去了，快到飯點了，她也得把午飯準備起來。
今天的午飯她不準備弄得很復雜，日頭大吃得太干也不容易下咽。
夏日里的菜蔬摘了一些，再加上南瓜、四季豆、土豆、白菜一起，切塊的切塊，一起煮了耙耙菜，再配上一碟子之前做的辣椒面，配上一些咸菜，也不用啥油水，這中午的飯菜就很下飯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文菊想到大侄兒賢才看著小人書如饑似渴的樣子，就問她公婆，是不是該送孩子上小學去了。
“賢才還小呢。”林母卻不認同，“我們大隊也沒村小，要去公社上學的話，天不亮就得下山去。”
大哥夫妻此前顯然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而且他們也覺得孩子還小。
“是啊，明年賢才也才7歲，隊長家孫子都8歲才送去呢。”大嫂覺得完全不用著急，反正這年月也不能考大學，早上晚上都差不多，識字就行。
大哥想說些什么，還沒開口，就聽坐在小條凳上帶著弟弟妹妹們吃飯的賢才捧著碗迫不及待地開口了。
“爹，我想上學咧！”
他想啊，要是他能上學就可以識字了，以后就可以自己看小人書了，他小嬸有好多小人書呢，可他有的都看不懂呢。
林文菊還是慣性思維，以為6歲就該去上學了，卻也忽略了，就連她的原身也是快8歲才去上小學的呢，這還是因著他們光明大隊離公社近的原因呢。
“是我想差了，我就是看孩子喜歡看小人書，也聰明，給他講過一邊他就能給隊里的孩子講得頭頭是道的...”林文菊話語未盡，但家里人都懂了她的意思，面上表情高興起來，很是與有榮焉的樣子。
尤其是大哥大嫂，見弟妹說自己孩子聰明，當爹娘的哪能不高興啊，看他三弟，不就是才上了高中被選上了當兵嘛，這才去4年多呢，就提干了，一個月能有50多津貼呢。
兩人心中有些意動，可到底想到孩子的年歲，也沒好開口，只巴望著看著父母。
馮父自己沒上過學，聽兒媳婦夸孫子聰明，不免也起了心思，看向自己的大孫子，見賢才跳起來圍著他爹娘他奶奶直轉悠，也覺得這孩子頗有些機靈勁兒。
“不然...”馮父剛起了個頭，大哥大嫂眼睛就亮了起來，還沒怎么呢，就被馮母打斷了。
“賢才還小，我們隊里也沒有這么小的孩子自己去上學的。”
聽著這話，大哥大嫂不免有些失落，可家里的事情，他們都是聽父母做主的。
卻見馮母的話音一轉，又道：“三兒媳婦，你這懷上了也干不了重活。我看你也跟著建安在看書學習，不然你沒事順便也教教賢才，就當給啟個蒙，怎么樣？”
這下子，一家子的眼睛就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尤其林父，更覺得這個是個好主意。
“就是啊，小嬸，我覺得你可厲害了，你教我我肯定能學會！”賢才一聽，眼睛一亮，就沖到了她的面前。
在小賢才的心里，她小嬸可厲害著呢，就只有她會給買小人書，要是她教自己的話，他肯定很快就能學會了。
林文菊見著馮家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想了想近來這段時間馮家人對她也還算照顧，知道她懷孕后，即使是喜歡占便宜說些酸話的二嫂對她也和善了許多，索性她在家的活計也不忙，她也挺喜歡賢才這個大侄兒的。
反正她在家里的時候也要看顧著幾個侄兒侄女，就當換個法子來看顧著，也未嘗不可。
片刻，在馮家人期待的眼光中，林文菊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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