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徒兒下山結婚去吧 > 第214章 情況不對(二合一)
  沈憶宸簡直被氣笑了,他本以為看在朝廷禦史的身份上,每個州府好歹征調萬把兩銀子沒問題吧。

  結果沒想到,連千把兩銀子都不給,特別最後那一百兩銀子的真好意思說出口?

  “諸位同僚真是出手大方,今日本官若是不詢問,還真不知山東州府已經貧苦到如此地步。”

  聽著沈憶宸話語中揶揄意味,山東布政司眾官員隻得尷尬陪笑。

  諷刺兩句又不會掉塊肉,出錢出糧那是真的在割肉!

  看著山東布政司眾官員嬉皮笑臉的模樣,沈憶宸明白這群人軟的肯定不吃,必須得來點硬家夥了。

  隻見沈憶宸慢悠悠說道:“既然如此,那非常時期就得行些非常手段了。”

  “本官生長於應天府想必諸位都知道,南直隸以及浙江布政司的幕僚師爺可謂天下有名,精通刑名、錢穀、文牘。”

  “整肅吏政不查銀錢米糧的賬本說不過去,你們說本官應該從哪一個州府查起呢?”

  一邊說著,沈憶宸目光在山東布政司官員身上來回掃視,眾人都眼神躲閃不敢對視。

  江浙地帶幕府文化興於明朝,盛於清朝,經濟發達文風鼎盛導致讀書人眾多,內卷之下一些沒有獲取官職的文人,就會選擇成為各級地方長官的私人顧問。

  後世著名的“紹興師爺”,就是這麼來的。

  當然,沈憶宸其實除了卞和這個送上門的幕僚外,與江浙的幕僚群體並不是熟絡。不過借用他們的名頭查賬,來嚇唬一下山東布政司眾官員夠了,畢竟他們也不知道沈憶宸是否有這方麵的人脈。

  這年頭明朝地方官府的賬,想要挑毛病哪怕清廉如海瑞,都可以挑的漏洞百出。倒不是說他貪墨,而是明朝地方財政係統極其奇葩,不可能不出問題。

  最不可思議的一點,就是終明一朝連個統一的財政部都沒有,更沒有統籌的支付轉移渠道,戶部被分權的太厲害了。

  用一個後世流行詞來形容,就叫做“去中心化”。

  舉個例子陽穀縣收到地方賦稅,它不是上繳財政部門後,再根據需要和預算發放,而是在地方自行分配。

  比如縣衙直接決定發放官吏差役俸祿多少兩,駐軍衛所多少兩,河堤衙門維護留用多少兩,上繳封地藩王多少兩等等……

  單純這樣也就罷了,發放白銀起碼數字明確,無非就是地方分配權力大了些。問題明朝的財政收入,並不是單純的白銀,而是收取實物的!

  於是乎上麵的白銀數量,還需要折算成米糧、布匹、絲綢、鹽茶、油椒等等零七八碎的東西,換神仙來都算不清楚。

  更為離譜的是,這一堆東西不是單一上繳戶部,還得運送到承運庫、內庫、太仆寺、工部、禮部……

  反正中樞能想到的衙門,基本上都能分到一杯羹,折騰到最後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全是一筆糊塗賬。

  這就是為什麼,明朝財政收入始終隻能維持在兩千萬兩上下,到了明末崇禎年間直接崩潰。而清末就算到了光緒年間,歲入總額依然維持上億兩規模,差距可謂天壤之別。

  究其原因,除了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帶來的征繳力度區別外。財政執行效率區別,同樣是很重要的因素。

  就明朝這種財政混亂體係,地方官不貪不亂才有鬼了,能撐兩百多年才崩潰,更是祖墳冒青煙……

  所以隻要沈憶宸去查賬,就一定能找出毛病來問罪!

  望著一眾官員皆不發言,布政使洪英清咳一聲,然後開口道:“諸位同僚,沈僉憲乃朝廷禦史整肅吏政,爾等理應配合,怎能遇到難處就推諉?”

  “這樣吧本官作主,山東布政司諸位同僚想想辦法,從各州府征調五萬兩白銀來支援沈僉憲賑災治水。吾等身為一方父母官,當以百姓為重!”

  除去巡撫這樣的外派“特使”,布政使才是正式的一省主官。所以這邊洪英一拍板,那邊山東布政司官員立馬就點頭附和道:“藩臺所言甚是,吾等身為親民官,豈能因眼前困境而推托?”

  “沈僉憲治水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吾等定當全力配合!”

  “哪怕就是地方衙門餓肚子,下官也定當把賑災銀錢給湊齊,不能讓百姓受苦!”

  “藩臺與僉憲體恤愛民,下官當引以為榜樣。”

  這番變臉速度,簡直讓沈憶宸歎為觀止。

  以往身處朝廷中樞,身邊不是高官重臣,就是翰林清貴,再不濟也是那群言官噴子。

  不管文人風骨這玩意是嘴上說的,還是身體力行,至少大家都是場麵人要點臉。

  山東百萬災民浮屍遍野,局勢糜爛成這個樣子了,還好意思說身為親民官,寧願苦自己不願百姓受苦,真就是臉都不要了唄。

  五萬兩白銀看似很多,但對於大型水利工程跟大規模賑災而言,堪稱杯水車薪。

  要知道沈憶宸追繳陽穀縣幾個大戶稅糧,折算成白銀都有三萬多兩,整個山東承宣布政司這般咬牙硬擠才五萬兩?

  洪英的這招以退為進,糊弄鬼呢?

  “洪藩臺堂堂一方大員作主,本官認為怎麼也得值個五十萬兩,否則傳出去豈不是有損洪藩臺威名?”

  沈憶宸已經沒耐心跟這群地方官玩什麼虛與委蛇了,他現在隻想搞錢,然後進駐張秋鎮治水。

  既然一省主官洪英站了出來,那沈憶宸也就幹脆打蛇順棍上,逼迫他來表態了。

  “沈僉憲這是什麼話,一省財政怎能如此輕浮隨意,莫非京師繁華閃了眼,認為五十萬兩是個小數目?”

  感受到沈憶宸話語的攻擊性,洪英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

  好歹洪英也是從二品大員,並且身為布政使主管一方。當著屬下的麵沈憶宸這般不給麵子,自己要是沒有拿出硬剛態度,以後還如何服眾禦下?

  “五十萬當然不是小數目,但偌大一個山東連五十萬兩都征調不出來,本官有理由懷疑貪墨虧空嚴重!”

  沈憶宸繼續咄咄逼人,他打定主意要是山東布政司官員不從,那自己連夜奔赴布政司衙門查賬。

  甚至都不需要親自查賬,因為明朝禦史出鎮地方,有跟言官一樣的風聞奏事權力,懷疑貪墨虧空即可問罪。

  不擼幾個地方官員下馬,真把自己這個禦史給當耳邊風了?

  看著局麵有圖窮匕見的趨勢,巡撫張驥站了出來,開口當這個唱紅臉的和事佬。

  “沈僉憲,五十萬兩山東各州府確實征調不出來,還望體諒地方官府的難處。”

  “治理黃河水患乃福澤山東萬民之事,排除萬難諸位同僚也得盡一份力,要不各退一步,就以二十萬兩白銀為準如何?”

  從五十萬兩變成二十萬兩,這叫各退一步嗎?

  屠龍刀也不過如此吧。

  就在沈憶宸準備討價還價之時,張驥看著他淡淡說道:“沈僉憲,山東地界不僅你一人有奏事權力,本官也可以直達聖聽!”

  “互相推諉扯皮,延誤了河工工期,苦的還是蒼生百姓。”

  張驥把話說的很清楚了,要是沈憶宸繼續“胡攪蠻纏”,那他也上疏朝廷去打嘴炮。

  一省兩尊大神互相對立攻擊,就會如同明末黨爭一般,陷入內耗大家都不幹事了。到時候洪汛期再起大水,除了百姓遭殃外,沈憶宸治水失敗同樣要問責,可謂兩敗俱傷。

  “好,就二十萬兩,還請諸位同僚兵貴神速!”

  與張驥想象中的畫麵不同,沈憶宸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立馬就答應了下來,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其實沈憶宸也很清楚,山東地方官府是不可能拿出五十萬兩銀子的。

  之所以漫天要價,就在於大明官場講究一個中庸,直接要二十萬兩肯定不同意。而獅子大開口說五十萬兩,他們就會折中調和,覺得二十萬兩可以接受了。

  沈憶宸本以為自己的理論很完美,殊不知他才僅僅在第一層,張驥後續的做法已經到第五層了!

  談妥了征調山東各州府銀錢事宜,沈憶宸立馬下令東昌衛運軍護送河灣處百姓,前往決堤的張秋鎮,並且在那裏大興土木修築營地,為後續以工代賑做好準備。

  另外一日之後,征調的泰安衛三千衛所士兵,在指揮僉事韓斌的率領下趕到了陽穀縣,算是解了人手不足的困擾。

  隻不過泰安衛並不是孤軍前來,僅僅隔了不到兩個時辰,濟南衛五千衛所士兵,在都指揮同知的率領下,也來到了陽穀縣。

  但問題是,沈憶宸並沒有征調濟南衛的士兵,而且他們跟相隔僅僅百裏的泰安衛不同,就算乘船沿黃河而下,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奔赴陽穀縣。

  那麼答案很明顯了,他們是巡撫張驥調派過來的!

  “東主,張驥調來濟南衛的軍士,恐怕事情不簡單。”

  卞和看著浩浩蕩蕩開赴縣衙的濟南衛軍士,麵色凝重的朝著沈憶宸說了一句。

  “其實也沒那麼複雜,為自己壯壯聲勢罷了。”

  沈憶宸不相信張驥有什麼不臣之心,哪怕與自己這個僉都禦史不對付,調任衛所士兵來圍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所以這麼大張旗鼓,恐怕是路上得知了孟安維的死訊,於是調兵過來護衛,同時可以殺殺自己的氣焰。

  沈憶宸這番猜測隻對了一半,張驥確實是在途中得知了孟安維的死訊。但他調動濟南衛的士兵,可不是為了護衛跟裝裝聲勢,而是之前早有策劃。

  隻不過濟南衛距離陽穀縣路途遙遠,加上衛所士兵行軍緩慢,這才延誤到了今日。

  “卞先生,縣衙存糧運輸安排妥當了嗎?”

  “已安排妥當,三日之內可以全部裝車運輸到張秋鎮。”

  “那好,我們就即刻出發前往張秋鎮。”

  沈憶宸與卞和站在縣衙門口,並不是為了觀察到來的濟南衛軍士,而是準備動身前往張秋鎮。

  現在賑災濟民的米糧銀錢都已經搞定,接下來就是沈憶宸出鎮山東的真正任務治水。他也無需繼續呆在陽穀縣衙,陪著這群山東布政司官員虛假客套,該去做大興水利的實事了。

  張秋鎮距離陽穀縣城並不算遠,直線距離大概二十來公裏的樣子。但是因為去年洪水泡壞了道路,一路上泥濘不堪,遠遠沒有水路那麼順暢。

  沈憶宸一行人中午出發,一直走到夜幕降臨,才來到張秋鎮。

  張秋別看它是一個鎮,放在明清時期繁華程度不輸於一般的縣城。因為這裏處於壽張、東阿、陽穀三縣交匯處,並且還是京杭運河上的五商埠之一,幾乎等同於後世的港口城市。

  所以整個鎮上最繁盛時期,有九門九關廂、七十二條街、八十二胡同,陽穀縣城都稍遜一籌。

  但是這一次沈憶宸來到張秋目光所至之處,基本上除了殘垣斷壁外,就是各種荒草叢生。

  原因就在於河口決堤之後,黃河巨大的水量幾乎把整個城鎮給衝垮了,民居盡皆坍塌,水深高達數丈。

  哪怕現在冬季枯水期,洪水早已褪去,依然是滿目蒼痍。

  不過相比較最淒慘的時刻,現在東昌衛運軍已經在殘垣斷壁的基礎上,開始重建房屋居所,讓流寓道路的災民有個安身之處。

  而且哪怕洪水再怎麼摧毀,相比較野外的荒蕪一片,至少這裏有著一些建築基礎,大興土木的工程量要少一些。

  隻是很快沈憶宸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自己早在數日之前就發布了諭令,號召三省各地的災民前往張秋鎮救濟。以目前災民的基數,加上陽穀縣這段時日流民的增長率。

  不出意外的話,張秋鎮至少會有數萬災民來到此處尋求救助。

  而現在一眼望過去,加上陽穀縣遷徙過來的災民以及東昌衛運軍,人數規模還不如當初在河灣處的災民數量,顯得很不正常。

  “伍東,除了城鎮開設粥棚,你還在其他地方設立了粥棚嗎?”

  沈憶宸把伍東叫了過來詢問,這裏的人數實在不對勁。

  “回稟僉憲,卑職隻在城鎮開設了粥棚,並無他處,來到此地就隻有這麼多的災民。”

  聽到伍東的回答,沈憶宸臉上表情有些疑惑,人都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