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從不曾感受過所謂的富貴，初進將軍府，在廊道里千回百轉，花花草草，石壁廊柱，都能讓這個丫頭看得目瞪口呆。
竇周公明顯心情極佳，讓下人幫石蘭洗漱一番后，換上了干凈衣衫。丫頭從未穿過那般舒適暖和的衣物，以往總厭煩冬天的寒冷，如今卻沒了啥感覺，連哈氣都哈不出白霧了呢。
竇周公讓人準備了精致飯食，滿滿一桌子，都是石蘭做夢也想不到的花樣。
丫頭吃得膽戰心驚，不知是出于對新環境的陌生，還是對那個突然出現說是自己父親的男人的畏懼。
吃過飯后，竇周公就帶著丫頭在府上閑逛。將軍府雖不似秦王府那般恢宏，卻也做得到引泉入府，假山湖水，涼亭過廊，竹林百花，倒也能讓丫頭看得目眩神搖。
竇周公從沒想過隱瞞丫頭的身份，很快敦煌郡就都知道了竇將軍有這么個私生女。
當年大奉王朝初立，竇周公因為戰功煊赫，就被御賜了一樁婚事。那女子雖不是皇親國戚，卻也是豪閥大族。
如今卻冒出個私生女，可不就是欺君之罪嘛。
竇周公卻認為，自己辜負了他們母女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相逢，不能連個名分都沒有。自己的戰功都是實打實的，還真不信趙德會如此決絕。
接下來幾天，更漏子倒是沒再出現了。
時隔三日，竇周公再次離開將軍府，讓人備好馬車，卻不是為了巡視邊鎮。
車內，竇周公閉目養神，石蘭正襟危坐，護衛之人只有趙顯徽。因為不知道獵文樓究竟派出了多少人，趙顯徽和鄧茂分別保護竇周公和斑仲升，紅羋則潛藏在暗處，做第二道防護。
趙顯徽還是一身白衣白鞋，白絲束發，可惜戴著張猙獰面皮，全無半點風流可言。這面皮雖然騙不了一品高手，但是騙其他人還是很有用的。
不知馬車行出多遠，竇周公終于開口道：“趙楷小兄弟，接下來就不用守著老夫了。”
趙顯徽微微皺眉，卻不言語。
竇周公解釋道：“軍營之中，不缺高手保護。”
趙顯徽冷聲道：“先不說老將軍此行是不是去軍營，就算是在軍營之中，云和境的高手要刺殺誰，可不算難。”
竇周公只好敞開了說道：“說實話，老夫還不能完全信任你，所以接下來不能同行。”
趙顯徽微微一笑，說道：“老將軍是要去月氏吧，”
竇周公愕然，顯然沒想到趙顯徽能猜到。
趙顯徽便繼續說道：“百年前張騫聯合月氏，攻破匈奴，月氏在西域的地位便飛速提升，無人能出其右，這么多年來，月氏雖然慢慢隱匿，卻依舊存在。”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東西能讓獵文樓派出倆名一品境高手，恐怕答案就在月氏一族的領地里吧。”
話音才落，一柄槍頭就抵住了馬夫的后背，嚇得馬夫趕忙停下馬車。
趙顯徽冷聲道：“竇將軍，您最好想清楚現在去月氏，有可能會帶來什么麻煩。”
竇周公嘆息一聲，問道：“小兄弟，你能保我一時，能保得了一世？”
趙顯徽沉默不語。
竇周公繼續道：“不解決此事，獵文樓的人永遠不會消失，柳家永遠不會放過我。”
說話間，又有一架馬車走來，正好停在趙顯徽他們這架旁邊。
那架馬車上走下的，正是前去玉門關的鄧茂。
緊隨鄧茂下車的，是個中年將軍，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穿一身將軍甲，卻無身為將軍該有的精氣神，看上去很是疲憊萎靡。
中年將軍走上趙顯徽他們這架馬車，看了眼趙顯徽手中槍頭，轉而朝竇周公點點頭，不客氣的坐入車中，然后嘆息道：“竇將軍你倒好，沒有顧慮大可高枕無憂，我卻是拖家帶口來敦煌郡，這些天為了保護妻兒，差點沒累死。”
竇周公看著趙顯徽，沒有再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
于是，倆架馬車緩緩駛出敦煌郡，走了幾里路后，來到一處名叫祁連山的地方。
祁連山正是月氏族崛起的地方，幾百年來，月氏族從稱雄西域慢慢沒落，如今幾乎銷聲匿跡，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蹤跡，原來是潛藏在祁連山中。
倆架馬車繞過一座座大山，最終在一方草地上看到十幾頂大帳篷。
有婦人在河邊浣洗衣物，瞧見馬車后便趕忙把衣物裝進盆里，端著木盆跑回營地。
很快就有幾十人手持鐵鍬或者鋤頭出來迎接。
就算看到馬車上走下的是竇周公和斑仲升，他們依舊沒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趙顯徽看著這所謂的月氏族，倍感荒謬。這可是一支曾經稱霸西域的種族，如今卻只剩寥寥幾十人茍延殘喘。
如今的秦王府看著也覺恢弘氣魄，手握數十萬鐵甲鐵騎，能征善戰的將領無數。可若趙武什么都不爭，什么都不搶，多年后是否會如月氏一般，落魄至此？
這約莫也是趙武被封秦王后，仍不肯安穩度日的緣故之一吧。
竇周公讓其他人待在馬車邊，自己一人走上前去，與月氏族人交談了一陣后，苦笑著走回來。
趙顯徽都懶得問結果，以他的實力，便是再離遠百米，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竇周公只說想要來祁連山躲一陣子，村民則表示需要商討一番。
約莫是村民們還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這才讓一行人進入營地，并安排好住處。
趙顯徽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個簡陋部族，以他當初在小部族生活的經驗來看，月氏一族簡直慘淡到了極點。
羊圈里不見羊羔，母羊瘦得不行，怎么看都是擠不出奶的。
馬欄子里只有三匹馬兒，看上去病懨懨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放出馬圈跑過了。
用來曬肉干的架子上倒是掛了不少，可惜那些肉干都曬得太久，干過頭了。約莫是都不舍得吃，才會如此。
趙顯徽走著走著，發現一個小男孩正直勾勾盯著自己。那孩子長相與月氏族人相差極大，分明是個中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