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一柄折扇揮著揮著,著實見著有些煩躁。
“若無事便請回吧。”
他收起了折扇,雙臂環胸,對著我喝道:“喂,我說你這小子瞧起來也就二十五吧?怎么為人如此傲氣......”
我蹙了蹙眉,打斷他說:“二十有二。”
元栩有些啞口無言,撇了撇嘴才說:“行行行,二十二便二十二吧,本尊好歹是你的前輩,你到底有沒有把本尊放在眼里?”
我如實說:“沒有。”
見元栩要開口反駁,我沒給他機會繼續說:“你學的是醫術,我崇的是毒學,醫毒不兩立,你又怎么算得是我的前輩。”
元栩立即駁了我的話,他說:“非也非也,醫毒自古不分家。”
我不想再搭理他,轉到一側自顧自的看向先前豢養的毒蛇,絲毫不害怕的拿出來讓它收尾盤在自己的手腕上。
元栩見我沒理他,走到了我身邊:“你還有什么毒藥盡管拿出來,”
手腕上纏著的蛇,朝著元栩吐了吐信子。
元栩皺著眉往后退了幾步:“要是我有一味破不掉的,我便廢了醫圣這個稱號。若是我樣樣都破出了解藥,那便算是你輸了。如何?”
“不如何。”我實在對這般的比試沒什么興趣:“無聊。”
“哼,你是不是不敢啊?反正話放在這了,世上只允許我醫圣一位尊圣,你想都別想!”
我看了他一眼,手指撫了撫毒蛇的頭,淡淡說:“去,咬他。”
“哎,你!”
元栩聽到我說話后立刻擰著眉,握著折扇的手也緊了不少。
這條蛇還真的朝著元栩便咬了過去,元栩打開折扇揮動靈力,這蛇被我控制著躲著元栩的靈氣,朝著他的手咬去。
元栩才催動靈力,臉色便一下子不好了起來,捂著心口的方向亂了陣腳。
我便在這空隙控制著毒蛇咬了他的手臂。
元栩倒吸一口氣,甩開了毒蛇,退后幾步,立刻封住了自身的靈脈。
元栩的臉色很差:“無怪乎醫毒要分家,都是你們這群用毒的邪佞敗壞的風聲。”
邪佞?
“在你眼中世人之分非黑即白?”我看了他一眼,見他沒回復我,我無所謂道:“若是兩個時辰內還不得解毒,你便會穿腸破肚而死。”
話音剛落,元栩便離開了。
我坐在書房寫著新的毒方,只聽到咔地一聲,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我望了過去,見到那扇長窗上恣肆的靠坐著一個俊逸翩翩的男子,一手揮著折扇,一手捧著酒壺往嘴里灌。
“就你這破毒,真是沒點挑戰。”
那日一遇后,這位醫圣尊者便天天來我的府邸。
自我離家這六年之中,我深諳世故。
在我眼中,人與人相交無非利與益,所以我從未與任何人結交相識,我懶得去衡量其中利害,也懶得去區分字字句句的謊言亦或是其有幾分可信。
他,元栩,便是六年之后的唯一變故。
我每日都會在書房中靜坐寫些新奇的毒方,要不就去采集些毒草以及毒物研制成粉,以身試藥。
自那以后,我每日都能看見我的毒方下會多出幾行字。
不用細想便知是元栩寫的解藥方。
時不時他還會寫上幾句評語,類如:簡直是小兒科,這張不錯有一點難度了,這張也就還行吧,這太容易了......
倒是省去我的研究了,我直接在這解藥的配方中找出幾個方向,重新配了毒方,甚至自己試藥。
好幾次我醒來都能看到某一張幸災樂禍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又是元栩把他的毒解了。
越到后頭,元栩幸災樂禍的臉也變成了嚴肅的臉:“你非跟你的命過不去嗎?”
我咳了幾聲,只說:“與你何干,我又不曾讓你救我。”
這一來二去的,他像是不知疲倦般非得要和我較個高下,我只要試毒,他必給我解了。
我只要配毒方,他必給我寫出解藥方子。
我不理他,他就跟著我寸步不離。
他也實在是聒噪,開了口便喋喋不休。
后來有一日,蓬萊城的城主身患重病一事,已然傳到了鶴城,聽說赫連城主正在廣招名醫請去府上診病,必有重謝。
父親這一角色在我心里倒是未曾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是母親因他日日傷神,我心疼母親才越發不喜父親。
除了偏袒姨娘之時,他確系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他對不起的自始至終都是我的母親。
他這慢性毒藥終于是發作了,可母親卻看不見了,母親該看到的,該看到他這般備受折磨的樣子。
可說到底,在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折磨是一回事,保住性命便是另一回事。
所以,我也有了私心。
那日我見到元栩時,有意無意的提起了這檔子事:“聽說蓬萊城的赫連城主身患奇毒,正在廣尋名醫,想來你應是有興趣的,怎么沒見你去?”
“哦?這幾日我都在宗門處理事務,消息不大靈通也是正常的。你怎么突然與我說起這事來了?難不成這藥是你下的?”
我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唇:“不是。”
元栩的視線好似有層深意:“噢...那我懶得去,既是廣邀名醫,又不缺我一個。”
我咬了咬牙,想說什么時卻還是止住了:“隨你。”
元栩離開后,我便啟程回了蓬萊城,那是六年后第一次踏入這個滿是回憶的地方。
沒想到,我會在赫連府遇上了元栩。
元栩看過來時,只是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沉默了會兒才問:“為何?”
“因為像你這樣的人,從來不會提起任何不相關的人或事,若不是有緣故在其中,你又如何會提起赫連城主其人?”
我與元栩相識一個月,他竟如此了解我。
不知為何,我的心跳的有些快,六年來我已經不想再提及任何有關以往的事。
我聽到元栩說:“不想說便罷了,我又不曾逼你。一會兒我要去見赫連城主了,你要同我一起么?”
我緩緩吐了口氣,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元栩看了我一眼,隨后轉身要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頓了頓:“他是我父親。”
元栩走路的步伐稍停,語氣好似帶著笑:“我知道了。”
有了醫圣元栩的診治,父親的氣色好上不少。
有日晚上,我潛入府中時,父親恰好醒了過來。
“璟兒,為父知道是你。六年了,為父也知道你身在鶴城,你還是走了你母親的路,在毒學上的造詣甚至高過了你外公。”
“你派人監視我。”
“不是監視,為父只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母親死的那天,我已不再想與你有父子關系。”
我冷笑說:“你錯怪母親了,姨娘的毒是我下的,她為人惡毒驕縱,誠然不配入府。”
我見到他的情緒大動波瀾,卻也沒有罵我,只是說:“璟兒,回家吧。”
我皺了皺眉,轉身離開。
我在蓬萊城置辦了一處宅院,沒想到元栩便在其中等著他。
“你說你叫賀璟,原來是赫連璟啊,赫連少城主?”
我越過他,走進房里。
他開始不停地喊我:“你說我該叫你什么呢?赫連?赫連璟?”
“不好不好,不如就赫連兄吧?”
......我蹙了蹙眉說:“你至少比我年長百歲,何以稱我為兄?”
“你這般老成的像個小老頭,可不看著比我老么?赫連兄~”
我懶得和他爭論,便由著他喊了。
聽聞,不久后仙宗要再次招弟子,我便想到制作一味可以提升修為的藥,以毒攻毒。
我正愁著無人可試藥時,元栩便說他有個師侄正好符合了我這藥的癥狀。
他還真的請來了仙尊的徒弟。
不過,我那時并不知道楚衍的體內有禁制存在,這毒藥沖開了楚衍體內的禁制,靈氣沖撞差點害他丟了命。
那天,元栩擋在我的面前,甚至不顧師出同門得罪仙尊,也要為我說話。
除了母親這層血濃于水的關系,我從不相信會有人因為另一個人不帶任何利益的豁出命。
可今時今日,我竟也見到了。
我私心將他視為知己,倒是真成了對歡喜冤家了。
我雖將他視為知己,可我不喜歡他對我自己的人生作出決定,那日我同他吵了一架。
他氣憤的摔門出去。
我再次尋到他時,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事實正如我所說的,他喝醉了便一直在罵我,罵我是個木頭,罵我是個呆子,他還靈力不穩,帶著我瞬移去了湖里。
我和他都濕了衣服。
他也確實又吐了我一身,只是還有一件事,我沒對他說起過。
他吻了我。
還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明明嘴巴那么軟,為什么心這么硬啊?”
“真的看不出來我的喜歡你嗎?”
“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我怔了怔,我心想,原是他有了中意之人,喝了酒便誤把我當做了那個姑娘吧。
直到后來,我以身試情毒時,我才知道。
他嘴里說的人原來是我。
那時我說:“我私心把你當做知己......”
可他卻對我說:“笨蛋,誰要和你做知己,你難道真的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嗎?”
我的心在那一刻亂極了,他嘴里喊著的都是我的名字。
“赫連璟。”
“赫連璟。”
大抵是羞愧的,大抵是不知所措。
我愧于見他。
待他為我解了合歡毒后,我竟然跑了,從蓬萊城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過了三日,我在院子中收拾草藥時,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
“赫連璟,你果然在這。”
是了,我回到了鶴城。
那是我同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亦是我離家后待了六年的地方。
他說:“赫連璟,我知道我這樣有點荒唐,甚至還嚇到你了,可我還是要說,我對你的情意不假。”
他說:“赫連璟,我早知道你是個涼薄之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看中你什么了,反正我元栩此生就認定你了。”
他說:“赫連璟,你不要急著拒絕我,也不要否認我對你的心思,你可知我為何現在才來找你?”
我咽了咽,艱澀地說:“為何?”
他說:“還記得我們倆因何結緣?”
我好似想到了什么,皺著眉說:“你...你吃了那個藥?”
先前,我自認為世人都是自私的,不曾有兩情相悅這般不帶任何利益的情意,所以研制出了一味毒藥,若不是至純之愛便會折磨三日致死。
未曾想過,如今竟也有人為他吃下這毒藥,以證情意。
他說:“我已自封靈力,也并未吃過任何解藥,三日之期已至——”
“我,一切安好。”
他跑過來,緊緊抱著我。
“阿璟,我真的,好想你。”
感受到懷中的溫度,我才終是笑了,原來我的心結是他,一直都是他。
原來,愛而不知的一直是我自己。
我終于可以卸下心里那層嚴密的防備,伸手,回應他:“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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