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親病倒以后，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笑容，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笑了，我頓時有些意外。
“什么事這么開心？”我走到他床邊坐下，笑道。
我爸轉了轉渾濁的眼珠，一開口卻沒什么好氣：“我夢見你結婚了，給我和你媽生了個大胖小子。”
“……”
我竟然無言以對。
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頓時從我心底冒了上來，如果再不及時轉移話題，我的下場可能不會很好。
我依舊笑著，“快了快了，菲菲她媽已經同意我和她的事了。”
父親雙眼放光，“真的？那你還不趕緊安排一下兩邊家長見面吃頓飯？”
“那也得等您先把身體養好。”我仔細地幫他把被角掖好。
父親表情頓時黯然下來，堆積的皺紋就像田地里的溝壑，嘆氣道：
“都賴我這個身體不爭氣，要不然說不定現在你們都訂婚了。”
他的自責讓我心里不太好受，我微微一笑，“您別這么說，等您出院了，要不和我一起去大都住些日子吧！一來那邊的康復醫院更好，二來能和菲菲多相處相處……”
我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父親眉頭皺的，像一座難以逾越的山峰，臉色如同巖石般冷峻。
“我不去，腿壞了就壞了吧！別花這個錢了，這次住院我就沒少花錢了。”
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那可不行，錢您就別管了，我有錢，您就放心吧！”
“有錢留著娶媳婦兒用，我瘸一條腿沒什么，大不了以后拄拐唄！”
我心里不是滋味，如同被冷風吹過的酒，帶著酸澀和苦悶。
我喉嚨有點堵，幸虧這時李姐也幫我勸，我才把洶涌的情緒壓下去。我以為父親頂多不同意和我回大都，沒想到連康復訓練都不想做。
其實我明白，他是不舍得花錢，想讓我留著錢娶媳婦兒，哎……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越固執我心里越不是滋味，我真想告訴他，沒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可他一點都聽不下去。
我怕他情緒激動，也就沒敢多說，待了一會兒，我就找借口風緊扯呼。
從病房出來，醫院長長的走廊靜的腳步聲清晰可聞，我的心情就如同這條走廊，空曠，漫長。
父母的態度，就像一把鋒利的劍，刺進了我的心里，那種熟悉的無奈又在我心里蔓延開來。
人到中年，好像沒什么比躺平更容易，但我的條件根本不允許躺平。
回到家，我直奔后院料理菜園子，以前菜園子都是父親打理，我想等他回家的時候，看見菜園子郁郁蔥蔥。
澆水，施肥，除草，只要不放棄，這片土地總會帶來回報。
一通忙活以后，我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林菲菲。
沒想到她把電話給我打過來了。
她的聲音就像被風吹了過來，“呦，今天怎么這么有閑情雅致，收拾菜園子？”
我一屁股坐在土里，撇撇嘴，嘆氣道：“不弄不行啊！等我爸出院一看菜園子荒廢了，不還是他的活兒嘛！”
“聽你的語氣，心情不好？”
我沒否認，“嗯，這兩天我想說服我爸媽，去咱們那住，一來方便我照顧他們，二來大都醫療條件更好，我想讓我爸接受更好的康復訓練。”
“叔叔阿姨和咱們年輕人想法不一樣，你別急，慢慢來。”
“嗯，你今天怎么中午能接我電話？沒上班嗎？”
“我今天培訓，剛結束，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暗訪100分，嘿嘿！”
很多服務行業為了提高服務，都會有神秘人暗訪，航空公司竟然也有。
我笑了笑，“那有什么好處嗎？”
“有啊！明天起我帶薪休假3天。”
我大吃一驚，“你們公司福利夠好的啊？”
林菲菲卻哼道：“得了吧！如果暗訪評分不高，就是被批評，討論，如何提高服務，要是評分不及格，很容易被扣分，那就別想晉升了。”
我嘆了口氣，現在賺錢沒有容易的，空姐看似風光，其實一身滄桑。
“你今天晚上還做直播嗎？”林菲菲問道。
“不做，今天休息。”我現在播三天休一天。
“那你好好休息，下午等我電話，有驚喜。”
我和她一般每天視頻一次，她居然主動說晚上還要和我打電話，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她讓我等電話，當田野和村莊被落日余暉所籠罩，她的電話終于打來了。
“喂，菲菲……”
“老公，你來高鐵站接我吧！我還半個小時到。”
她那邊聲音有些嘈雜，斷斷續續。
我愣住了，“高鐵站？什么高鐵站？”
“就你們市里頭高鐵站啊！我今天下班早，又放三天假，就買了今天下午的高鐵票，回來看看，你少廢話，趕緊來接我，還有半個小時我就到了。”
我心花怒放，原來她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有一個如此貼心的女朋友。
從大都到老家，高鐵兩個小時就能到，不過從高鐵站到我家，開車還得半個多小時。
多虧林菲菲把車給我留下了，我們這荒村僻壤的，打車都沒人愿意來。
我開車趕往高鐵站，我恨不得把油門踩到底，但鄉間小路并不寬，而且路面有很多坑洼和石頭，尤其前面騎電動車的，有的一字排開，無論你怎么按喇叭，人家連頭也不回。
路況混亂至極，時間好像放慢了腳步，每一秒都猶如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本來四十分鐘的路程，我生生開了一個小時，真夠無語的。
緊趕慢趕，終于到了高鐵站。
我一眼就看見，高鐵站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燈光照在她臉上，給她增添了一抹朦朧的魅力，她時不時左看右看，神態中透著一絲焦急，又帶著一絲期待。
我的心瞬間被幸福填滿，一邊朝她的方向跑去，一邊沖她揮手。
這時，她已經發現了我，跳著沖我揮揮手，然后朝我跑來。
月色如水，城市的燈光在夜色中暈染開來，金黃色的路燈灑在她身上，照得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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