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開局簽到天罡地煞 > 第678章 愿
  魏王朝的皇宮天壇乃是通體白石鋪就,雖看起來比不得黃金美玉那般華貴,但自有一股古樸浩蕩之意。

  然而在這一刻,這登上數十次的天壇給楊書的感覺,卻只讓他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鮮紅的帝血,順著天壇的溝壑緩緩流淌下來,直到血流干的時候,那威嚴的聲音都還舉著匕首,用一種詭異的姿勢在天壇的最高處跳著無比怪異而扭曲的舞蹈,如癡如醉,無法醒來。

  而他臉上的表情,更是無比甜美,仿佛完成了某種長年不得的夙愿那樣。

  這本是極為美好的表情,放在一位帝王身上更是能稱得上龍顏之悅。

  然而再配上魏王正在做的事,就顯得無比詭譎而滲人了。

  這個時候,楊書認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見到比這更加離奇的事兒了。

  ——一位統御周遭數百國度的帝王,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在萬眾矚目之下,揮刀自盡。

  但很快,他就知曉,自己太天真了。

  隨著魏王的自盡,下方的袞袞諸公,官宦兵卒,甚至包括哪些擊鼓奏樂的樂師們,都仿佛因那濃郁的血腥味兒而著了魔。

  他們抽出同樣隨身準備的匕首,寒光閃閃,冰涼刺骨。

  然后在楊書茫然無措的目光中,用嗎鋒銳的刀鋒囫圇在自己脖子上一轉。

  寂靜的霧里,細微的、繁雜的繼任割破血肉的聲音回蕩。

  一股股噴薄而出的鮮紅仿佛綢緞一般會怕,濺射在粗糲泛黃的白石天壇上。

  汩汩汩……

  水流過石頭的聲音響起來,隨著人們宛如稻草人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無盡的血色籠罩整個皇宮,天壇的溝壑已經裝不下那么多鮮血,便有多余的鮮紅彷若滾水一般傾灑下來,流淌撞在朱紅色的城墻上。

  「嘔……」

  「嘔……」

  「嘔……」

  此起彼伏的嘔吐聲,在楊書帶領的車隊中響起。

  能被選中成為魏王朝貢品的隨行護衛,那定然都武藝高強,心地堅韌之輩。一生在腥風血雨中漂泊,什么大場合沒見過?

  但這一刻,眼前一幕,眼前魏王朝在皇帝的帶領下集體自盡的一幕,他們還真就沒見過。

  那濃郁的血腥味兒甚至超越了廝殺最慘烈的戰場。

  但這些都還好。

  ——以楊書這些人的心智,再惡心,再刺激的畫面也不足以讓他們如此失態。

  關鍵的是,表情。

  和魏王朝的皇帝一模一樣,無論權傾朝野的大臣,還是卑微低賤的太監,在將刀刃抹上脖子的那一刻直到死前,臉上都掛著讓人嵴背生寒的詭異笑容!

  那種仿佛愿望達成的滿足笑容。

  讓楊書感到一陣反胃。

  「楊大人……」

  這次車隊的禮官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擦凈嘴角的污穢,仿佛木偶一般顫抖著轉過頭來,臉色蒼白,目光哀求:「楊大人……這……這怎么……」

  「走!」

  楊書深吸一口氣,再也不敢有任何停留,驅使車隊調頭而去!

  很明顯,雖然不知道魏王朝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整個王朝從上到下一同自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這是什么好事兒。

  于是,在短暫的愣神過后,楊書果斷下令。

  撤!

  管他什么朝不朝供!

  先撤再說!

  這個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見過了煉獄一般的可怕場景,往后余生,無論什么風浪都無法與之相比的可怕場景。

  但再一次的,他失算了。

  當車隊掉頭,朝魏王朝都城外的方向駛去的時候,楊書路過了魏都的街巷。

  但和來時的死氣沉沉不同,如今返回時他看到的場景,是真的「死氣沉沉」。

  短短一刻鐘的功夫,魏都王朝的城池街巷內,已再沒有一個活著的生靈。

  尸骸。

  尸骸。

  還是尸骸!

  橫七豎八的尸骸躺在寬闊的街巷上,鮮血肆意橫流,將整片大地都染成血紅之色。

  而后,一如既往的。

  那些百姓的臉上,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無論高低貴賤,臉上通通掛著無比滿足的笑容!

  「造孽……」

  楊書倒吸一口冷氣,突然想起一個恐怖的問題。

  ——突然自盡的,恐怕不只是魏王朝的皇帝和袞袞諸公,恐怕連整個魏都的所有生靈,都在方才揮刀自刎了。

  「走!」

  「快走!」

  哪怕這一片大地靈氣稀薄,神異不顯,但楊書此刻也不得不懷疑。

  這恐怕并非凡人的原因了。

  車隊,加快了速度。

  鑲著鐵的馬蹄急促地踏過遍布鮮血的地面,車輪軋過一具具溫熱的尸骸,馬車上的楊書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正走過一條尸體構筑的「路」。

  又是半個多時辰過去。

  楊書帶領的車隊終于走出魏王都的范圍,他挑起車簾,最后望了一遍背后那巍峨的巨城。

  此時此刻,魏王都仍被濃霧籠罩,但這時的濃霧卻已不再是純白。

  沖天的血氣彌漫,甚至將霧氣都染成了澹澹的紅色,配上嗎黝黑猙獰的城墻,給人感覺彷若妖穴魔窟!

  「楊大人……」

  車前的禮官長舒了一口氣,劫后余生一般看了一眼楊書,正欲說話。

  但楊書瞪了他一眼,堵住了他的嘴,「別說話,走。」

  這個時候,楊書心頭已經有些許猜測——恐怕并非走出魏王朝就已經脫離了危險。

  再回想起來時整個魏王朝怪異的場景,楊書甚至隱隱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會不會整個魏王朝,上下生靈,萬萬眾生,都死了?

  但這種話,他并沒有說出來。

  只是焦急地催促著車隊回家。

  .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過去。

  一月有余。

  楊書帶領的車隊,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自家的國度。

  去時精神煥發的眾人,回來時兩頰瘦削,頭發凌亂,臉色蒼白,形容枯藁。

  仿佛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并非是去了一趟魏王朝,而是去了一趟冥獄地府那樣。

  推開城門。

  楊書乘坐的馬車,第一個踏進自家的都城。

  歸心似箭。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向自己的王去稟報自己所經歷的詭異事兒了。

  但在推開城門的那一刻,一股濃郁的腐臭味兒甚至穿過了車簾,鉆進了楊書的鼻子里。

  那一瞬間,他的心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顫顫巍巍地走下車。

  然后,映入眼簾的是讓楊書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地的可怕景象!

  尸骸!

  同樣是滿地的尸骸!

  血液,早已凝固,在平整的大地上仿佛鋪上一層暗紅色的地毯。

  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流逝而腐爛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眾人面前。

  「這……這究竟……是什么回事?」

  「死了?都

  死了?」

  「不只魏王朝?我們的家國也難逃一死?」

  「不!不!我不相信!孩子!我孩子才三歲啊!」

  「……」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當因自盡而死去的人們只是萍水相逢的異國人的時候,人們只會感覺到恐懼和獵奇。

  但當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便……痛不欲生!

  本就被罵可怕的景象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于斷裂!

  無數護衛仿佛瘋了一般,有的喃喃開口,難以接受,有的高聲嘶吼,以頭搶地!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崩潰了。

  「楊大人……」年輕的禮官抬起頭來,目露悲愴。

  「呼……」楊書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搖頭。

  「不,楊大人,您聽到……聲音了嗎…」年輕的禮官渾身顫抖,就好像遭受著某種極致的恐懼那樣。

  「聲音?」楊書赫然一愣。

  他四目望去,仔細傾聽,卻發現除了尸骸群中有禿鷲貪婪地啃食腐肉的聲音外,再也沒有半點兒別的聲音。

  「什么聲音?」楊書問道。

  年輕的禮官指向城墻上,那本國的旗幟讓迎風招展的夜鳥圖騰,「那里……那里在說話……」

  「說什么?」楊書心頭一緊,焦急問道。

  「說……我的愿望……我將來想當皇帝……想娶很多女人……不!我想死……毀滅……我想一切都毀滅……」

  如癡如醉地說到一半兒的時候,年輕的禮官突然面容一變,望向那夜鳥圖騰的目光,呆滯無神,以一種極為渴望的語氣,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然后,在楊書驚愕的目光中,這位剛剛還想著當皇帝娶妃子的年輕人,一頭撞在馬車的撞角上!

  砰!

  沉悶的聲音在護衛們崩潰的哭聲中并不刺耳,但卻仿佛燒紅了的鐵一樣扎進楊書的心里。

  同時,周遭的護衛仿佛也著了魔一樣,不哭了,不鬧了,眼中流露出某種渴望的神色。

  然后,不動聲色地抽出刀刃,在脖頸上一劃!

  紛紛倒地!

  楊書就看見,一具具溫熱的尸體倒在冰冷的腐尸堆里,鮮血在暗紅的血上流淌開來,給這腐爛的城市帶來了一縷新鮮的意味兒。

  楊書幾乎下意識地看向那夜鳥的圖騰。

  突然之間,當真有聲音響徹在他的耳邊。

  「你想要什么……」

  「你想成為誰?」

  「你想……」

  那一刻,楊書仿佛被迷了神智那樣,目光變得呆滯起來,喃喃開口:「我想……我想卸甲歸田……」

  「不……你想死……你想毀滅……你想一切都毀滅……回歸本源……」那詭異的聲音,再度響起。

  于是,楊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想死……我想回歸本源……我想毀滅……」

  明悟。

  就仿佛修行之人一朝悟道那樣。

  他明悟過來。

  他俯下身,絲毫不顧惡臭,翻開一具腐爛已久的尸骸,抽出一把被鮮血染紅的銹跡斑斑的長刀,往脖子上一抹!

  噗嗤!

  鮮血飛濺!

  倒下!

  于是,這片大地,再無一絲生靈。

  .

  很久。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但仿佛又只是一瞬間。

  總之,時間似乎沒有意義。

  楊書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過往一生的一切,都仿佛走馬燈一般閃爍而過。

  ——紅塵的經歷,喜怒哀樂,生死輪回……一切的一切,化作某種玄而又玄的力量,帶著楊書朝冥冥之中的方向行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龐大的,完全不屬于楊書的記憶,也浮現在他的腦海。

  華仙域,萬演棋,華仙圣地,坤坎二道,天王峰,仙宴……無數的信息,就像是醍醐灌頂一般,楊書的殘魂真正明悟過來。

  「我是楊書。」

  「亦名……華仙。」

  天王群峰。

  巍峨的山岳之上,古拙的白石棋盤旁,手持拂塵的華仙,僅用一個眨眼的功夫,便度過了他的曾一具分魂「楊書」的一生。

  從頭到尾。

  本來,一切正常。

  除了最后幾個月的光陰。

  除了……那不知何時流行開來的夜鳥的圖騰!

  「老朽知曉了。」

  沉默中,華仙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凜冽。

  「——夜鳥,大有問題。」

  圣鈞劍主眉頭一皺,不明所以。

  華仙也不急,用最簡短的語言解釋了一遍,讓這位冷峻的同僚明悟了過來。

  「夜鳥……蠱惑了人們自盡?」圣鈞劍主眉頭皺起。

  華仙點頭。

  「且先不論夜鳥背后是誰?但……為何?」圣鈞劍主不解。

  假設夜鳥背后真是一個陰謀,那么能夠做到將圖騰傳遍整個坤坎二道的幕后人,肯定不會去什么簡單人物。

  但這樣的人,為何偏偏要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凡人下手?

  「會不會……只是試探而已?」圣鈞劍主自問自答:「先是凡人,再是修士,再是更強大的修士,直到……我們?」

  華仙也是悚然一驚,但立刻反應過來,搖頭道:「不,不大可能——老朽的分魂感受到的,僅僅是那無比微弱的‘蠱惑,罷了,這種程度,稍微修行一些道法,便能無礙。」

  「再說了,要蠱惑仙境存在自盡,那也天方夜譚了——擁有這般力量,又何必用那些凡人百姓來開頭?」

  聽罷,圣鈞劍主微微點頭,然后雙目一閉,魂游天外,返回自家大域。

  片刻后,勐然睜開!

  「如何?」華仙皺眉問。

  「圣鈞域內,一些凡人的國度也發生了同樣的事。」圣鈞劍主目光無比冷冽,聲音森寒!

  頓了頓,他補充道:「——并且,這些凡人國度都是商業極為繁榮,極為信奉生財聚寶的夜鳥圖騰。」

  「此事,需速速稟報陛下!」華仙深吸一口氣,幾乎脫口而出。

  但下一刻,二人同時看向天王主峰,第一次露出一抹猶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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