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連腰都直不起來，即將步入古稀之年的老頭子。歷經三朝，黨羽眾多，執掌權柄半生歲月。
偏偏他都老成了這樣，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夢想，想要推翻寒家，成為大周的新一任主人。
像是現在，所有人包括皇帝本人，都知道他有謀逆之心，但誰都不能拿他怎么樣。朝堂之上，還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樓旻之輕咳一聲，杵著權杖，緩步走了出來。
“咚咚！”
權杖磕在地上，發出的悶響，響徹金鑾殿，像是敲打在了眾人心頭。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樓旻之顫顫巍巍地道：“陛下，臣有……”
然而，還沒說完，就被一人開口打斷。
“陛下，臣有事要奏！”
聲音洪亮，正氣十足，完全蓋住了樓旻之的聲音。
是工部侍郎尚溪。
一個月前，皇城的工程出了問題，他被從工部尚書之位，降至侍郎之職。而尚書的位置，則由一個叫白崇風的替代。
其中的貓膩，在朝中是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這個白崇風也算是朝中老人了。但任官十幾年，也就混個侍郎當當，在朝中只是個名不見經不轉的小人物。
一朝得勢，全得益于他那個身份特殊的女婿——樓光義。
白崇風上趕著把自己的女兒，送給樓光義當小妾，得來了現在的尚書之位。
現在尚溪公然斬斷樓旻之的話頭，再想想他在朝中那個有名的代號“尚懟懟”，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尚溪總有一種能把事情變得最糟糕的能力。
一個不好就能把他們跟著搭進去。
所有人中，只有一個人的態度有所不同。
皇帝看著尚溪，眸光流轉，眼神中隱隱帶了些笑意。
“說！”
尚溪拱手鞠禮，偏頭斜了樓旻之一眼，才開始說道：“去年洪都水災泛濫，朝廷降下巨額的賑災款，但依舊有數十萬百姓死于災害，其中失了糧田，餓死的人占絕大多數。”
說到這里，聲音一頓。
尚溪“砰！”的一聲，原地跪了下來。
“臣請求陛下，派臣前去查探這筆賑災款的去向，還洪都百姓一個公道！”
聲音震震作響，拍打在眾人的心頭。
朝臣皆是一驚。
洪都是誰的地盤？
是樓旻之的！
他的侄兒樓宵是洪都巡撫，賑災款還能去哪里？當然是進了樓家的口袋。
尚溪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提出來，公然與樓旻之作對，怕是覺得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哦？”皇帝杵著下巴，問得漫不經心，“尚侍郎不是工部的官員？怎么還管到賑災款了？”
他雖然在問尚溪，但眼睛卻一直停留在樓旻之身上。
“臣……”
尚溪看了看眼色，剛要答話，就被皇帝揮手打斷。
“樓大人怎么想？”
樓旻之抬起頭，渾濁的雙眼隔空對上皇帝的視線，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尚大人留在侍郎之位，是屈才了。”
他沒有阻攔尚溪的意思，像這種刺頭，越打壓越冒頭，要對付他只能找機會直接一擊斃命。沒想到人家先把機會，送到跟前了。
至于尚溪能不能查到什么，他是一點都不擔心。
就算他把證據都擺在皇帝面前，皇帝就敢動他，動樓家嗎？
“尚大人是個聰明人。”樓旻之嘴角帶著一絲笑容。
聽到這話，尚溪抽了抽嘴角，在心里不住腹誹。
朝臣說話向來拐彎抹角，不喜歡直言。樓旻之是在嘲諷他，說他是個蠢人。
哼！
是不是蠢人還真不一定！
兩天前的晚上，他收到了帶著寒家徽記的密信。信里提到了樓宵侵吞賑災款，找到了能夠作證的人證，請他去往洪都查明真相。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可還洪都百姓一個公道。
尚溪當場燒掉了那封密信，一團亂麻，徹夜無眠。
最終，他明白了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二選一的選擇題。從始至終，能選擇的只有一條路。
他是在樓旻之那里戳過章的。樓旻之能夠輕易把自己從尚書之位拉下來，想取走他這條小命也不是什么難事。
只有往外逃一個選擇，雖然九死一生，但尚有一絲生機。
他只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在寒凌楓的身上了。
“命尚溪為監察臺御史，即日前往洪都，查明侵吞賑災款事實。”
太監宣讀完諭旨，尚溪恭敬地接了過來。
“臣接旨！”
聲線不見一絲一毫的動搖。
……
皇城，寢殿。
“咳！咳咳！”皇帝猛地從御榻上起身，捂著嘴狂咳。
等平靜下來低頭一看，手心濕潤，竟咳出了血痰。
“太……太醫！”
身邊的小太監悚然一驚，一邊叫著一邊忙不迭地往外跑。
片刻后，太醫診脈觀相。
頓時嚇得臉色慘白，雙膝一彎，伏地跪下。
“呵呵！看來朕的病很嚴重。”
皇帝的臉色呈現不正常的蠟黃，嘴唇也慘白如紙，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你如實說來。朕不會怪罪你。”皇帝被扶著起身，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靜。
太醫長嘆一聲，抬起頭眼眶通紅。
他艱難地張開嘴，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陛下中毒至深，恐怕沒有太多時日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大……大膽！”
貼身太監驚懼之下，連說話都開始磕巴了。
“你這個庸醫！陛下明明只是尋常的寒癥，怎么可……可能是中毒呢？！”
太醫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沒有人比他更希望是誤診。
但常年行醫的經驗告訴他，陛下確實是中毒無疑。
“是朱砂。”
他頓了頓，閉上了眼睛。
“且中毒至深，積攢到這個程度，恐怕要半年。”
皇帝慘淡地笑了笑，在心里糾正他的話。
準確來說，應該是四個月。
從他派寒凌楓前往荊州開始，飯菜中的朱砂增了兩倍計量。
“還有多長時間？”
太醫臉色變了變，訥訥地不敢開口。
“如實說來！”
“兩……兩個月不到。”
話音落地，如驚雷炸響。
周圍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
“兩個月……”
皇帝抬手揉了下臉，情緒無法平復，眼中的恐懼和急迫，越發濃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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