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輝，也就是這個詭境的主人，也確實是陸襄一直想要找的人。
但是面前的學生和自己想象中的詭境主人之間的差距，也實在是太大了一些了。
和對方握了握手，陸襄笑著說道：“你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我能理解。”溫明輝輕輕點了點頭，“畢竟我在詭境中擁有那樣令人膽寒的能力——你一定以為我是那種怨念深重渾身陰氣纏繞的鬼魂吧？”
“確實是這樣。”陸襄點點頭，和對方說話的時候，也不像是陌生人，而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一般，“哪怕是現在，你也在影響我的認知對吧？”
“抱歉，為了讓你們安心過來，我不得不用一些手段。”一邊說著，溫明輝一邊揮了揮手。
然而明明只是溫明輝的動作，陸襄卻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好像清明了許多。
之前陸襄就開始懷疑了，為什么當那個巨人出現之后，自己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對方。
他想了挺長的一段時間，也猜到了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溫明輝又開始扭曲自己的認知了。
現在看來，他的猜測果然不錯。
這種能力實在是有些變態了，光是想象一下自己的思維完全被別人帶著跑，要是在危急關頭，那可是要命的。
好在看樣子溫明輝對自己沒有什么惡意。
而在得到了答案之后，陸襄也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
對方都給自己道歉了，自己還能怎么辦？別忘了，自己現在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呢！
于是他說道：“你這樣的能力在我見過的所有鬼魂中，都是極為危險的。”
“玩弄人心？確實。”溫明輝笑了起來，隨后朝著陸襄招了招手，同時走向天臺邊緣，“跟我來。”
陸襄和林妙跟著溫明輝走到了天臺邊緣，前者和溫明輝靠在天臺邊緣的圍墻上，林妙則是站在陸襄的身后。
站在這個位置，能看到這所學校的整個中央廣場，旁邊則是排列整齊的教學樓。
視線再往遠方看，則是能夠看到錦官第一私立中學的正門，看到那塊校碑。
再往遠走，就是陸襄之前看到的薄霧，以及在薄霧中隱隱約約出現的陰影。
“站在這個天臺上可以看到整所學校。”溫明輝說道，“同時，這個地方也是我當時死的地方。”
“你的怨念并不是很深，至少在我見過的所有鬼魂中，你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能夠創造出詭境的鬼魂。”
“你說的東西，我也是在死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才知道的。”溫明輝回答著陸襄的問題，但是視線卻始終注視著遠方。
“死亡之后的最開始，我并沒有能力創造出這樣一個詭境。
“和其他的鬼魂一樣，我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鬼魂而已。”
“你不是死亡之后就創造出了詭境？”陸襄睜大了眼睛，沒想到竟然從溫明輝這里得到了一個這樣的答案。
“你很驚訝？”溫明輝偏頭看向陸襄，臉上帶著疑惑的表情，“難道能夠創造出詭境的鬼魂，是一死就能創造出來的嗎？那他們的怨念該市的要多么深重吶？”
聽著一個鬼魂在談論那些創造出詭境的鬼魂怨念有多么深重，陸襄總覺著聽上去怪怪的。
但是聯想到自己之前見到的所有能夠創造出詭境的鬼魂來，除了那位前任愚者，其他人要么確實是怨念深重，要么就是鬼魂的集合體。
但是據陸襄所知的，可沒有在死亡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才創造出詭境的。
這還是陸襄見到的第一個。
再想到自己所見到的那些人遭遇的悲慘命運，陸襄突然有些語塞。
“他們……都是一些不幸的人。”
“我能理解。”溫明輝點點頭，“若非是遇到了極為痛苦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在成為鬼魂的那一刻就擁有那樣深重的怨念呢。”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情況？你這樣的詭境主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生前在這所學校里面也毫不起眼，死亡后的怨念也并非是這所學校中的鬼魂中最深的。
“但是我所見到的，或者說我見證的，是這所學校中所有悲慘命運的學生。”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溫明輝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周圍的陰氣微微產生了一些波動，不大，但是卻已經能夠讓陸襄感受到了。
“我見證了那些人恃強凌弱，也見到了那些學生最終忍受不了那些痛苦而一心求死。
“他們本來可以不用死的，但是太多的事情讓他們最終選擇了這條路。
“各種各樣的原因，我見到了太多了。”
“是因為那些學生你才會創造出詭境來？”
“是的。”溫明輝點點頭，偏頭看向陸襄。
他的雙眼明亮而深邃，看著他的眼睛，陸襄好像看到了天空中的漫天星辰一般。
“他們生前就經歷了那些痛苦，嘶吼也不應該被那些痛苦所束縛。
“所以我創造出了這個地方，給了他們一個樂園。
“我們曾經在學校中學到了一切知識，老師們教導我們，讓我們最終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們不愁吃穿，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自會有滿黑板的公式和文字來給我們解決問題。
“我們知道生病了該吃藥，成績差了該彌補。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也是所有人的生活。
“可是偏偏在這樣的生活中，沒有人告訴我們友誼破裂了該怎么彌補，家庭不和睦、感情受挫了、親人離世了該怎么辦。
“也沒有在乎我們遇到創傷了，被欺凌了，抑郁焦慮了，孤獨寂寞了。
“沒有人在乎的，所有人在乎的都只有那么一些個成績。
“我們從小學習就在學習各種各樣的仁義道德，但是偏偏這個最應該遵守仁義道德的地方，卻又是最不關心我們是不是一個人的地方。
“你不覺得……
“這樣的世界太過魔幻了嗎？”
陸襄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但是到了嘴邊，卻只是苦笑起來，說道：“可是……不都是這樣的嗎？”
“那也不應該是我錯了。”溫明輝輕輕搖了搖頭，“我的想法很簡單，真的很簡單的。
“我只是想要給他們創造一個樂土，讓他們即便在死亡之后也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告訴他們，死亡并不是他們的終點，真正的解脫，應當是他們的一切怨念消散才對。
“你在這所學校之中并沒有見到太多的鬼魂，對嗎？”
陸襄不知道為什么溫明輝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但他還是點點頭，回應道：“是的，我所見到的鬼魂并不多。”
“那是因為很多人都已經解脫了。”溫明輝閉上雙眼抬起頭來，笑了起來，“因為懷著對那些害死自己的人的恨意，他們出現在這里，又被我納入詭境之中。
“在完成審判之后，他們的執念消散，故而也就徹底消散——應當是輪回去了。”
“審判……”陸襄再次苦笑起來，在這個地方，凡是提到了這個詞匯，那邊代表著總有活人死在了這個地方。
或許那些人并不無辜，但不管怎么說，終歸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沈龍你也必須要殺，對嗎？”
“是的，他是罪人。”溫明輝點點頭，“自從學校廢校之后，學校之中的鬼魂就再沒有增加了。
“當這些鬼魂的執念一個個完成，我的執念也就完成了。
“這個樂土，也就么有必要存在了。”
陸襄低下頭，內心的底線讓他在聽著對方如此描述著這些鬼混的行為而不斷掙扎。
“你們這么做，會害死很多人的。”
“那也是他們先害死我們的，不是嗎？”溫明輝雙眼微瞇，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他們害死了我們，我們尋求復仇，難道不可以嗎？
“殺人償命，自古以來都有這樣的說法。
“既然活人沒法審判他們，那便由我們死人來審判。
“若不這樣做，繼續讓那些人逍遙法外，你難不成就覺得是應該的了？那樣代價實在是太小了。
“殺人償命，就應該這樣。”
“我……”
“更何況，你不也沒有救下沈龍嗎？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面很清楚，不是嗎？”
聽到對方提到了這件事情，陸襄臉上的掙扎之色終于消失不見。
他嘆了一口氣，仿佛是放下了什么一般，眼神變得黯淡了一些。
“出現在這里的，并不是沈龍的真身吧？”
“是的，你可以理解為靈魂一類的東西。”
“那如果他的靈魂在這里死亡了……”
“那么他在現實中也會死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成為一個植物人而已。”
“你們難道不怕這些人死亡之后也帶著執念，化作鬼魂？”
“一個罪人，他們也配？”
陸襄終于語塞，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或者說再繼續問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溫明輝的想法其實就是很簡單的，殺人償命，罪人應當得到審判。
活人無法審判他們，他們死人就來審判那些人。
而此時陸襄也明白了為什么那個巨人會對溫明輝如此崇敬。
或許這個詭境中的所有鬼魂都是這樣崇敬著溫明輝的。
在他們的眼中，溫明輝就如同……
他們的救世主一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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