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九百六十三章 夏至青罡城
  小滿時辰,青罡城主果真因護城有功,舉府遷往姑州王庭。

  這位愛民如子,當真身體力行,看護近半座淥州的城主哪怕是在淥州最是水深火熱時,于百姓中口碑亦是甚好,對比起淥州東境壁壘失守后,就遠遁逃往姑州的原淥州州牧,有云泥之別,前者高升去往王庭當中受命,后者卻是受人人指點脊梁,冠以無能鼠輩一說。臨陣脫逃暫且不表,竟連接替自個兒接過統領淥州大權的心腹都不曾指明,使得胥孟府兵馬長驅直入,近乎未曾受到半點阻攔,倉惶而逃,亦未敢回王庭復命,到近日才被四處巡視的姑州兵馬追查到蹤跡,押送去往王庭正帳治罪。

  有人歡喜自有人愁,大概那位腰纏萬貫,縱使自淥州脫逃,都不忘攜成群妻妾,不計金銀細軟僅字畫玉瓷就總計十余車帳的淥州州牧,亦是不曾想到王庭竟能收復淥州,只在姑州邊境躲藏不過半載余時日,就被王庭收押問審。

  想來也不消去細問,單單是憑借州牧俸祿連同大小年末所獲銀錢,家底自然不能到如此厚實的地步,而平日貪贓搜刮民脂,對于富庶淥州而言其實無關痛癢,尋常百姓亦不曾多遭荼毒,可臨陣出逃一事,卻最是為人詬病,知曉此事隱情的人雖少,然而早已背離淥州的淥州州牧,必是堵不得悠悠眾口,謾罵唾棄聲愈盛,竟一時引得群情激憤,而青罡城城主作為,就更顯不易。

  王庭中人深知何謂戰事,不過眼下正帳王庭里,著實不剩幾位族老,除卻兩位向來并無二心的族老之外,由少赫罕一人把持政事大權,兵權分與退回姑州安心養傷的岑士驤,與戰事初起時,兵馬調撥與政事大權多半落在族老手頭的情景,大不相同。這當中曾經借溫瑜兵勢強壓流州,亦是攜民心大勢強壓,最終隨那場主帥深陷重圍,諸多手段連同天時算計的五鋒山大勝,將族老手中零散大權,悉數收歸到赫罕二字之下,更是足能窺見這位年紀輕輕,卻堪稱青勝于藍的赫罕手段,何其高明。

  當將淥州原州牧流放千里,抄盡家財,終生不能得一官半職的消息傳入淥州時,恰好是小滿時節,正值夏忙新絲食苦的時候,故而整座淥州近乎處處張燈結彩,尋常百姓于田壟忙罷過后,多半要前往這夏忙會里,一來是為圖個籌措買賣糧米,貨品往來,二來就是能趁此時節好生瞧個熱鬧,趕在大元夏至而未至,不曾有難耐酷熱前,好生取樂,游園賞樂,往日算在是一載當中不甚熱鬧的夏忙會,可此番卻是不同。

  頭喜乃是王庭扭轉頹勢,如有天助將向來兵勢浩大的胥孟府兵馬逼回淥州以東壁壘外,大元人皆知此壁壘分隔東西,最是易守難攻,何況胥孟府在五峰山一戰過后,損傷慘重,再要攻穿淥州壁壘,更是難上加難,如此一來能護淥州安穩,起碼不受兵戈之災,不至于再有無數百姓,無端失卻性命。而次喜則是口碑甚好的青罡城城主升遷去往王庭,淥州原州牧數罪并罰,當然使得民心歸攏,深感王庭轉變,于是又要在欣喜當中添上幾份,至于最末一喜,則是在五峰山中立威建功,名聲甚大的溫統領,受王庭所托,接下淥州州牧一職,眾望所歸。

  似乎這座受胥孟府鐵蹄糟蹋的淥州,否極泰來,怎叫人不愿歡喜。

  青罡城空空蕩蕩城主府里,今日迎來位模樣很是清秀,歲數相當淺的年輕人,因其年紀瞧著屬實過于輕淺,守院落的兩位府衛上前阻攔,盤問三言兩語,才曉得這位腰間懸劍的年輕人,乃是接過青罡城城主位的新城主,早先亦曾聽聞過王庭軍中有位本事相當駭人的劍客,卻大多不以為意,可眼下當真見過此人風姿,面面相覷,皆覺得有些言過其實。

  云仲送別唐不楓三人過后并未離去,而是難得在城中逗留過不短時日,后者三人自有去向,尤其唐不楓主意最正,打算前去王庭軍中好生磨練一番,既有境界傍身,而阮秋白同沈界亦有自保的本事,于是砥礪刀招路數,唯沙場廝殺收效最顯,故而辭別云仲,旋即動身離去,絲毫不曾拖泥帶水。

  近來云仲看人很準,而更是知曉唐不楓性情最是爽直,不愿拖泥帶水,更有些像是才步入南公山中的三師兄,但這次離去,云仲卻覺得這唐瘋子,是被自己一番話辯駁得啞口無言,離去時總覺得有那么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終究是覺得自己變化過重,還是知曉規勸不得,倒是兩說。

  連二師兄那等看似謹慎,專參悟個趨吉避害的性情,屢次三番同自己促膝長談,皆是收效甚微,反而被云仲話術連同那些挑不出什么錯漏的歪道理,說得暈頭轉向,到頭來總有些忍耐不得,要行行師兄的威風,好生管教管教山門里頭的小師弟,瞥見云仲手腕紅繩動靜,只得是長嘆幾聲,暫且不再理會。想來也是必然之事,早在山上,自個兒這張嘴就很是得師父賞識,即使是要論本事排座次,二師兄實則亦應當在三師兄之后,當然說不過最是擅長胡攪蠻纏,插科打諢的自己,當屬情理之中。

  聽二師兄說,師父在不求寺外,同那位五絕里劍道修為最深的道人斗劍,落得個兩敗俱傷,好歹是在遠離世間的一處客棧中安頓下來,有毒尊照應,此時傷勢初愈,但重新回到尋常五境,尚需些時日,雖仍舊不愿歸去,奈何錢寅苦苦勸過數次,才同毒尊一并離去,走前給錢寅留下句話來,命其轉述到云仲耳中。單是憑錢寅說此話時的模樣,云仲就能猜出八成不是什么好話,大多是要好生訓斥一番,但既然錢寅不愿去說,云仲亦不曾追問,只打算等到錢寅藏不住話時,再老實接下即可。

  繼任青罡城城主,倒是沒猜到此事,畢竟哪怕是在五鋒山出手,也是迫不得已,除此以外云仲雖是身在軍中,但從不愿露臉,偏偏是避無可避之下,才遞出那很是唬人的一劍,深究其中劍意,甚至還不如在鐘臺寺外遞出手去的劍氣,不過到底是有近乎五境高矮,所以闖下些名聲,可在云仲看來,并無多大功勞,能領城主一職。

  若非是劉澹前幾日前來,言說是近來囊中羞澀,遠在夏松那枚錢兜近來似是生意有所變動,總要將錢財省著些,可云仲劉澹兩位皆是有些坐吃山空,尤其劉澹踏入淥州過后,當即就覺得此地當真物阜民豐,尤其女子面皮雖不比夏松處的細軟,更談不上膚若白脂,可添上些黝黑,最是顯身段,再者是大多曾淺學駕馬本事,更顯條順,近乎是在此間青樓勾欄里駐扎下來,平日壓根瞧不見蹤跡。

  于是銀錢似流水,揮金如土,可憐云仲還未曾耗費多少,劉澹掛著滿身脂粉氣前來的時節,卻是訕訕笑道,囊中羞澀,前來借些銀錢。

  隨后王庭授意將青罡城城主一職交與云仲的消息,不知怎的就教劉澹聽了去,又耍起那等無賴心思,說是自個兒的天璣石世上難尋,為登云仲這條賊船,耗費甚大,既然是衛西武近來有要緊事,云仲自當接過這青罡城城主位,起碼在這等富庶地界,淺估計下來,俸祿很是豐厚,權當是抵過天璣石上的耗費。

  所以云仲前來城主府中,領下城主位,卻總覺得這劉澹意不在此。

  換當初云仲必是會從心勸誡劉澹,莫要如此放浪形骸,更不可學旁人揮金如土,勾欄瓦舍固然能引人暫且忘卻諸般煩悶瑣碎,但也無異于飲鴆止咳,待到有朝一日倘若因此事壞了修行的根基,或是不能自拔,當真就是自誤云云。

  然而現如今的云仲,卻全然沒有規勸旁人的心思,尤其是想起劉澹當初使臟污雙手捧起那枚劍穗時,面皮上頭似哭似笑的神情,就再無勸阻的心思,畢竟憑當下耳目越發清明,能脫身事外的心思念頭看來,只怕劉澹心頭心心念念惦記的人兒,到如今依舊抹除不得,既想時時惦記,又恐時時惦記,不得已憑流連青樓勾欄之中,暫且使自己念頭不再胡思亂想,說來倒是難聽,可實則同飲酒爛醉,并無多少差別。

  想當初自個兒亦是如此,消沉困頓,又怎能去撐腰站到高處,躲藏到圣人衣袖遮掩的陰涼處,朝別人指手畫腳?

  無非是自己久病成醫,而旁人仍在病中,同病相憐尚且不足,怎好去規勸,倒顯得自己初愈,幸災樂禍。

  只在城主府中略微走動過一遭,云仲緩步離去,臨行前吩咐府衛,近來無需招侍從家丁,旋即就轉頭離去,趁天色尚早出城,拽起那頭老實許多的雜毛夯貨,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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