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八百一十章 明日拂曉請君遞頭
  前兩年南公山是徒兒等師父出關,而如今師父出關,徒兒卻是四散開來,要么如錢寅似外出求道行,要么如柳傾似前去北煙澤自討苦吃,要么如老小與溫瑜這般,追月而去,一個要的是明白,一個要的是解結。

  反觀獨坐枯山的吳霜,好像終日除卻瞧見顏賈清那張老臉之外,再也見不到什么新鮮物什,眼瞅秋色爬上山來,度化無邊無際枯葉,一寸寸綠葉轉黃,好生不自在。甚至有時宿醉過后,吳霜心頭都有個堪稱魔怔的念想,如是有朝一日,毒尊或是那位使劍的道人打上山門,興許日子便不會像如今這般了無生趣,可是再轉念想,這二位皆是人中龍鳳,若是當真打上門來,興許真未必能穩勝,所以只得拋卻諸般雜念,山內外閑逛。

  如此一來蒙難最重的卻是江半郎臨行時托付給吳霜的那座狼孟亭,本來弟子資質就很是平平無奇,偏撞上吳霜這等天資高絕卻站著說話絲毫不嫌腰疼的主。自打吳霜成天上門指點修行過后,撇去徒眾要挨吳霜多少回敲打埋汰不說,這位南公山山主操練徒兒的手段歷來狠辣,饒是云仲趙梓陽這兩位排行最末的弟子,也曾端槍站樁站到生生失卻神志,也曾攀山走劍練得險些走火入魔,何況是旁人門下的弟子,更不知道何謂輕重,近乎半逼半唬,幾日下來,狼孟亭山門里頭弟子叫苦連天,幾近蛻皮幾層,成天盼這位吳大劍仙遠遁離去,莫再折騰。

  不過也有一兩成余的徒眾知曉吳霜此舉,其實才算是盡心,本就是修行頂頂賣力資質不差的一茬人手,經吳霜數日威逼,不少人竟當真是破境,雖尚無步入三境的徒眾,但已屬不易。

  顏賈清近來倒是得閑,眨眼又是臨近秋收時辰,但不知為何向來身子還算硬朗的顏賈清,近來面皮蠟黃,斷斷續續月余,都未曾多飲酒水,更是難陪吳霜解去酒興,似乎今年早來秋風,很是損傷這位拋了黃龍安心教學問的先生的體魄,多日不見好轉。

  但吳霜從頭到尾也不曾對這位顏賈清有甚不滿,甚至向來摳門的吳霜,竟是時常從南公山后山府庫中取來不少調養元氣體魄的好藥,趁顏賈清未在學堂時節藏到桌案底下,而后再若無其事離去,縱使被顏賈清輕易看破,仍舊執意做那散財童子。

  別人瞧不出,可又怎能瞞過身在五境且境界越發穩固的吳霜。

  起初吳霜并不信顏賈清這等最喜趨利避害通曉自保本事的性情,能做出這般舉動,可自從云仲走入南公山山腹里,走一場鬼門關,吳霜才發覺這位顏先生,好像自從在南公山下辦學堂授業過后,性情不知不覺變幻許多,竟是一聲不響憑不算深厚的修為,替云仲擔過許多回火上澆油的后招,精氣神逐漸萎靡下去,雖還不耽誤前去山下教書,可分明憔悴太多。

  “你比我還要過火些,既然云仲受了那黃龍的好處,利弊當然要一己擔當,何須你替他抵著,憑眼下的境界,你兩人不過半斤八兩,那小子最不濟還占著個年紀輕的長處,還是放下最好。”

  秋夜時節兩人對坐,吳霜又是舊事重提,意有所指瞥過兩眼顏賈清印堂,“雁唐州在何處我不過問,但釣魚郎這行當,無論怎么看來都折損陽壽陰德,鉆上蒼世間的空子找尋好處,又怎會落得福報,不同你客氣,還是早些讓云小子一人擔著最好,不然這份人情,南公山真有些還不起。”

  顏賈清卻只顧著笑。

  “早年間我聽過個市井里流傳多年,聽來很是粗俗,可的確是好笑。”

  “假道人和假僧人算卦為生,一日兩人剛巧踏入同處市集,且恰好是面面相對,自然是要爭生意,故而在周遭人攛掇之下,彼此指著眉心言說印堂發黑,近來必有血光之災,爭執不下,竟動起手來,兩人皆是額頭見紅,卻是被周遭百姓戲言,說兩位算得都極準,的的確確都有血光之災。”

  “顏先生說了不一定準,我說的卻一定準。”

  顏賈清心領神會,端起杯盞,“那定是吳大劍仙說得對,就算是不對,打不過當然就沒法說理。”

  山映斜陽,遠山外良田隨風波走動,長天秋光之下,眼力都比往日好許多。

  吳霜無言瞥過眼從顏賈清肩頭延展開很遠的隱約紅線,并不需揣測就曉得顏賈清雖說此刻神情安寧平和,可如今纏縛到云仲手腕那條黃龍傳將回來的虧空,近乎皆是落在顏賈清并不算壯碩的肩頭處,壓得這位文人腰一日日低矮下來,但無論如何都不愿將這道線斷去。

  文人往往是性情最擰,如若三言兩語就能勸懂,那世上古往今來,怎會有文人風骨這四字。

  “閑不住,進來我打算出外走走,顏先生是跟我同去解悶,還是愿意獨自留在山間,替我守門?”

  吳霜回過頭來,朝著顏賈清微微一笑,且不經后者允許,抬手奪來杯盞,當面飲盡杯中物,“罷了罷了,如今你這修為和身子骨,還是少出門為妙,免得添份累贅,反倒不美,卻不如安心在此當你的教書先生,等回來時再同你講說一路所遇最好。”

  顏賈清早就猜著吳霜斷然不會令自個兒同去,一來是因眼下境界實在有些不夠瞧,二來吳霜這等早已習慣一人兩劍闖蕩天下的性情,估計就算是有要事需做,也斷然不會邀兩三好友一并前去。

  再說就憑吳霜這等潑皮習氣,除卻那位道門昔日道首,和那位手握佛門七妙之一的老僧,還能有幾個至交好友?

  吳霜性子急,才言要下山,就要下山,渾然不在意眼下已是入暮,卻仍有些踟躕,多半很是有些不放心南公山,與這位已無多少自保之力的顏賈清,先是將修補妥當,又添過六七重神通的護山大陣運起,隨后將那柄吳鉤遞上天去,只攜一柄青霜,踏劍而去。

  只是離去前,吳霜瞬息遞劍,將顏賈清肩頭那道如血紅線斬斷,朝后者嘿嘿一笑,瞬息下山。

  留下立身山巔破口大罵的顏賈清。

  雖然年過不惑,有時這位南公山山主,不經意時仍會流露出些少年心性,不分青紅皂白做事,已是很尋常的舉動,至于顏賈清如何想,吳霜還真未必記掛在心。

  遞劍之人,先不負己。

  故而即便顏賈清跳腳大罵一通,終究最后只能望向踏劍飄然而去的吳霜背影,無可奈何搖搖頭,自去安眠。

  東諸島距南漓最近的渡口,頭三月來了位擅使長兵的漢子。

  為何說是擅使長兵,因為這漢子平常同人過招,最多遞出條長棍,而此人身后背著的那桿長槍,則是從來不曾動用,哪怕遇上渡口里十幾年來名聲最大的劍客古道北,這位胡須紛亂的異鄉人,亦是未曾動用身后大槍,過招不過三五十合,前后兩棍掃斷古道北雙臂,勢大力沉,可最終還是留手,沒再進逼。

  許多身在東諸島渡口處落戶的百姓連同武夫,都是親眼瞧見此人長棍里頭內蘊的力道,足夠開山裂碑,撼動樓宇,無論力道氣勢,兩者皆是上上乘,自然心驚,紛紛揣測這位由中州來的漢子,到底是哪位高手教出的高徒,畢竟近十幾年來,從中原而來的人不多,而身手如這般高明的,更是少之又少。

  身攜一槍一棍的漢子打尖落腳時,言說自己姓徐,喚作進玉,因家道中落,故而始終未曾取表字,往后也不打算取,再者前來東諸島本就未曾存那等安家落戶的心思,只為切磋求戰,文斗武斗皆可,如是簽下文書來,分個生死也不在話下。可接連三月,從夏風尚燙至秋風乍起,徐進玉并沒遇到甚高明敵手,那位被敲斷雙手的古道北,竟已算是很高的高手,于是所謂生死狀,自然也沒有敢在上頭寫下姓名的。

  徐進玉來此不是孤身一人,還攜了自家夫人,原因倒是簡單,曾在酒樓飲酒時節無意同人透露過,乃是自家夫人實在放心不下,如若是孤身一人返鄉更是無趣,倒不如隨滿心裝著習武二字的徐進玉,隨舟船飄洋過海,剛好可照拂一二,無論如何規勸,死活油鹽不進,故而同來。

  所以經過這三月的連番比試,未逢敵手的徐進玉被渡口內外人取了個很是直白卻無誤的外號,喚作攜妻蛟龍,至于為何喚作蛟龍,大抵是因為徐進玉這一手精妙絕倫的長棍大槍,出手時節恰如蛟龍覆海,力道奇足迅捷似雷,很快就流傳開來。

  今日有位東諸島東來的高手,聽說成名極早,正巧逛江湖到此地,聽聞徐進玉將渡口周遭有名有姓的高手盡數挑翻,身后大槍未出,當即便起興致,夜半時節差遣人遞戰書,還是生死文書,使梭鏢插在徐進玉打尖客棧門外。

  說是明日拂曉請君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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