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七百四十五章 圍獵
  大元南境,今日穆氏圍獵。

  大員民風最為彪勇,尤其以八族最為出名,同大族不同,這八行里頭皆是一脈相承,向來無多少外人可入此族,雖說是算不得人丁興旺,卻是雄踞大元近乎三成地盤,想當年還未曾有正帳赫罕的時節,全憑這八族中人商討大事,事關大元日后如何走向,人手如何調配,地盤如何分配,皆憑這八大族中名望最高者決斷,雖說是正帳立后,八族并不見得有當年顯赫,但亦屬貴胄,許多年來權勢僅是次于正帳。

  想當初天下烽煙貶低的時節,也正是有八族中人悍勇,才使得多年來大元境中未曾失卻寸土,靠的也并非僅是搬弄權勢手腕,除此之外,尚有無數八族親兵鐵騎,兵鋒所向,無論是始終覬覦大元沃土良馬的東諸島,還是同樣尤以騎甲名噪天下的紫昊,皆不曾由大元討得一星半點便宜。大元境內無垠平原最豐,少有高川,如此一支由八族合兵一處的雄壯鐵騎,不論是誰人前來國門處謀求勝算,都先需好生點亮一番,究竟可否抵住這些位人高馬大,自幼殺狼馴馬的雄壯漢子。

  如今許多年不曾有戰事,但圍獵一事仍舊是不曾丟棄,八族當中不論年紀,下至年歲不過六七的垂髫孩童,上至已是胡須斑駁面皮紋路極深的老卒,盡是要提刀挽箭上馬,赤膊游獵,不論熊虎鹿狼,大多皆是數箭之內便可取來性命,雖說連年圍獵皆是有人死傷,不過依舊是人人歡愉,樂此不疲。

  穆氏今年所攜的人手,在八族當中算在最少,不過百來人,相比其余七族動輒便是數千騎的人手,不論當年穆氏這一脈鐵騎如何威武,如何勢大,都是難免要被人狐疑瞧上幾眼,竊竊私語聲響,自打穆氏一族前來圍獵場處后,便從未曾斷過。

  “穆氏今年圍獵,怎么人手如此不濟,當年可是號稱穆氏一族鐵騎勝云,人皆猛士,經由你這位族首過后,短短幾載之間,怎變為如此模樣,當真很是不稱職。”穆氏族人方才踏入圍獵大場處,已是有兩騎快馬蹄滾塵土行至眼前,馬背上頭兩位莽漢皆掂長刀短棒,身背雕翎,只不過望向穆氏為首一人的時節,雖只是戲謔開口,可神情皆是不善。

  “樓氏兩位族首倒是好興致,還未踏入獵場就能聽見兩位的嗓門,”開口接茬的漢子身形敦實,瞧來算不得高,但筋肉擰轉的時節,威勢并不遜色眼前人,面皮生得方正,腰圍鹿皮,聽聞兩人這番話后,竟也不動怒,而是清清淡淡勒住馬兒,從容開口接茬,“樓氏若有兩位如此熱心關環大元八族的族首,大抵當年風關之亂,如今斷然是不可淪為天下笑柄,穆氏有我在,其實不勞二位費心,待到戰時仍舊是提兵在前,屆時還請兩位好生管轄部族,替我等穆氏沖陣在前的男兒壓住陣腳。”

  風關之亂,這些年來已是愈少有人提及,也不知是這八族乃至于整座大元中知曉此事者,始終不曾過多走漏風聲,還是因知曉此事之人愈少,但落在樓氏兩位族首耳中,此話已可誅心。

  東諸島向來是遠離中州數地,乃至與始終不曾摻雜世世的大梁國境,都是相隔甚遠,當年因有位賢君起勢,盡收東諸島全境,旋即便是將眼光調轉到毗鄰東諸島最近的大元夏松兩地,遣無數舟船舴艋乃至樓船北渡滄海,欲直取大元境中,奈何時值八族最盛的時節,還未立穩腳跟,便已是被已是察覺風聲的大元鐵騎沖穿陣勢,潰逃而歸。大元中人向來不愿吃虧,既已是侵入門戶,自是起兵南擊,奈何大元境內舟船的確簡陋,且遇得一場足有兩月狂風,為驚濤狂風拍碎的舟船已有七八成多,待到入得東諸島境內的時節,已是無有幾人再有征討的本事,亦只得不了了之,白白折損無數軍馬。

  而樓氏戰事起前,算再八族之中最弱的兩脈,專司補給軍糧,或是遇上那等舟船為大浪拍翻的時節,前去搭救落水之人,偏偏樓氏從始至終也不曾搭救幾人,更是不曾運去多少供給糧草,近乎是眼睜睜瞧大軍覆滅,遭過無數責罵。

  可此消彼長,既然是其余七族皆是負創極重,如是多年也不曾修養妥當,樓氏便一躍騰生,如今與當年的穆氏,強弱近乎等同,也越發無人提及當年那場風關之亂,如今卻是被穆氏族首輕描淡寫道來,兩位莽漢面皮,皆是陰沉得緊。

  “瞧瞧人家這言語功夫,不消三言兩語便已然能將那兩漢子噎得無話可說,這般功夫要是你能學來點皮毛,也不至于如今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終日捧著那幾卷破書下苦功。”

  穆氏族首身后,馬背上躺著位翹腿的年輕刀客,分明是躺到馬背上并無甚綁束,這刀客卻紋絲不動,兩眼微合,瞧來很是愜意,如此一手高明騎術,引得場中人不少頻頻朝此處觀瞧,紛紛很是狐疑這位年輕人究竟是甚來頭,且瞧打扮并非是大元中人,一時皆是好奇。

  “大元風大,還堵不得你嘴?”

  一旁同樣騎馬,但瞧著騎術便生澀的文人怒視兩眼,卻險些栽倒下馬來,勉強穩住心神,面皮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刀客身邊的女子一身鵝黃,騎黃胭脂馬,聞言眉頭微蹙,擰了一把前者腰眼,疼的那刀客亦是險些落馬,苦兮兮瞧過眼沒好臉色的女子,不敢怒不敢言,只好是揉揉腰間肉,略微提身端坐到馬上,舒展腰腹,打了個極舒坦的呵欠。

  唐不楓一行人自離了紫昊北境,出于不曉得北煙澤究竟是如何一番景象,便不得不轉向朝西,一路直奔大元境內,前去瞧上兩眼與中州截然不同的景致。不過這趟外出所見,倒卻是令三人心中算不得舒坦,雖是落日奇景秀水青山,已不知見過多少,不過路上見的叫人揪心的大小事,亦令心頭擁堵得緊,乃至于走到大元境內的時節,除卻一向性情呵呵淡然的沈界之外,連唐不楓都覺得有些倦怠,怎奈擰不過阮秋白威勢,原本就是被人家拿住了耳根,哪怕是不情愿,也只好是繼續行將下去。

  行至大元東南境時,恰巧遇得穆氏族首攜數十騎,前往山中尋物,誤以為三人乃是中州來此刺探的諜子,便是上前過招,卻盡數被唐不楓一人一刀抵住,卻是不曾下殺手,更是有沈界在一旁據理辯解,終究是令愛才的穆氏族首應允,言說可隨穆氏軍陣住上幾日。

  唐不楓向來不愿欠人情,恰巧穆氏族首也曾提及,如今穆氏比不得以往,人手越發不足,奈何圍獵日近,倘若是不將外頭人手調回,恐怕連點面皮都不見得保下,恰巧身在此間閑來無事,便自行前去見過族首,一并參獵,也算是償還些人情。

  “你的刀固然快,騎術亦是高明,但此事應允下來,實在不高明。”阮秋白自打駕馬入場,就發覺周遭無數赤膊漢眼色游動,面皮寒霜極厚,輕聲同一旁唐不楓道,“由此看來八族之間,心念已算不得當初那般牢固,由樓氏穆氏兩家族首言語,即可窺見一二,沒準這圍獵,并非是瞧所殺虎狼多少來定誰人取勝,而是看何人能于數時辰之后,活到走出這片圍獵場。”

  一路上唐不楓心思縝密,且并無甚遺漏,全然不似是原本那等只顧自個兒出刀痛快,舍命誅殺馬賊的刀客,反而教平素心思過人,行事周全的阮秋白都很是驚異,而眼下明知這圍獵一事并不如所想那般,唐不楓卻是一反常態,半點也不曾猶豫。

  “夫人放心且是,咱可是知曉自個兒幾斤幾兩,境界未必有那般高,說什么如入無人境當然是自傲,但保著自身無憂,還算是不那么難的一件事。”收回背后刀,懸在腰間,唐不楓拽出弓來拽滿,而后又是慢回弓弦,舉動輕描淡寫,雙肩氣力可見一二,轉頭朝阮秋白笑了笑,“咱們從漠城中走出來,好像年頭已經是不短了,大概當初所想的事,也不見得能長久銘記于心。”

  “很多事只有見過了,盡管見過之后心頭不舒坦,但總比偏安一隅,騙過自個兒好,外頭隆冬滿地雪,屋中炭火正如春。總要見人,見己,才能見著天下。”

  也不等滿眼驚異的阮秋白回話,唐不楓又是瞅了眼又是捧起書卷的沈界。

  “我比不得云仲那小子心善,恩仇快意,顧及不得太多,故而此行若是遇上變故,只能舍命護住自家媳婦,你小子自求多福,如若有余力,就幫襯著穆氏這些位兒郎,量力而為即可。”

  “用得著你說。”沈界眼都沒抬,依舊死死盯著書卷,“這話說得不賴,倒真會討姑娘喜歡。”

  不需沈界去看,此時阮秋白眼里,那放蕩無束的刀客,鐵定是世上難尋的俊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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