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六百八十六章 葫蘆銀
  宣化城外幾十里的地界,歷來是商隊必經之路,由宣化城外似游魚過澗,歸鳥投林的無數商隊,皆是要前來此地停留一陣,待到城中派遣來的值守軍卒,將車馬當中貨品開倉,好生查驗一番,這才允以放行,生怕是惹出禍患來,觸犯法度,或是將那等心懷不軌的賊人放行進城。畢竟宣化城能有今日盛況,起初便是因八方街的名聲,故而宣化城城主自然是心中有數,自個兒身在此間多年,興許未必要做出什么大事,好將官冊上頭增添幾分彩,但保全八方街中始終平安無憂,才算是頭等功績,因此亦是耗費許多心思,將這宣化城池外喚作二十里坡的地界,把守得嚴絲合縫,盤查極嚴。

  說到頭來,近數載之間,宣化城實在是名聲極響,二十里坡當中每日前來車帳商隊,不下數百上千,誰人都曉得宣化城中的八方街,乃是在天底下都能排上號的富庶地界,無論是尋常物件,還是什么稀罕物,玉瑙獸衣,熏香染料,甭管是甚物件,在此間都是能討得個遠高過別地的奇高價錢,當然是猶如萬渠歸江,萬江歸海,常年樂此不疲前來宣化城中來,為的便是八方街中人時常外出的時節,能討得個高價。

  倒也是不假,這些年來前去宣化城中走商的不少商賈,都是借此同八方街中富貴人家攀上線去,每每前去定是要賺上筆很是豐厚的銀兩,不出幾載功夫,竟也是在宣化城之外,勉強夠得上那等金貴人家的稱謂,雖說還是無法同八方街中人相提并論,但起碼也是錢財無憂,擱在宣化城外頭,早已屬掏出家底來足夠砸昏死幾十位位尋常布衣百姓的身價,也養起幾方美妾,立起處地界不大五臟俱全的別院,終日是登車坐轎,很是滋潤。

  近兩載倒比不上當初,畢竟是做緞面綢衣嗎,或是玉瑙香材生意的那等大商,原本便是家底極足,故而湊貨時節,時常是許多架車帳數目極多,倘若是僥幸在八方街中落下個好名聲,自然每每前來的時節,貨品銷售一空,可畢竟是八方街當中住戶數目鮮有增減,故而那些原本家底便算不得殷實的小商小賈,除卻劍走偏鋒之外,欲要從什么玉瑙香衣上頭賺得些大財,便只能憑那等堪稱飄渺的運勢過活,實在若是走投無路,也只可將價錢壓下賣與宣化城中人,雖說賺不得幾兩銀錢,但總歸是可收回本錢來。

  今日不久前便是來了一伙衣衫破爛的江湖人,押來三五車諸如蹴鞠馬鞭一類的物件,前去查驗的軍卒滿臉錯愕,折騰半日,才是將頭一架車帳當中的物件盡數清點罷,早已是額頭見汗,心頭尚且嘀咕著這些位商賈,實在不知是叫何類豬油蒙蔽心竅,拿來些市井當中都算不得值錢的破爛物件,也要前去八方街外頭撞撞天運,可也是沒奈何,狠狠瞪過兩眼那幫始終慵懶坐到一旁的江湖人,好生煩悶。

  “軍爺若是累了,大可先行歇息一陣,咱這等窮苦人也并無物件可孝敬軍爺,小飲兩盅酒水,也是極好。”為首那江湖人面皮形若鍘刀,生得怪異,下頦翹起,面膛奇狹長,身形也很是瘦弱,由打一旁起身湊到那軍卒眼前,點頭弓腰遞上枚堪稱是破舊的酒葫蘆,連連賠笑。

  跑過幾趟二十里坡地界的商隊,都曉得此地不成文的規矩,倘若急于進城,必得先行孝敬孝敬身在此間值守軍卒,尤其是那些位商隊動輒數十架車帳得巨賈,欲要早些進城,當然不可待到這些位軍卒將車帳逐個點查一番,要真個如此,耽擱時辰遭八方街中富貴人家煩心,往后生意便是不知要難做多少,因此即便是不惜奉上個百兩銀錢,令這些位值守軍卒網開一面,盡早放行。

  大抵是兩兩得益,這等不成文的規矩,便始終不曾傳出風聲,今日這位軍卒也是如此念想,不過瞧這十來位江湖人衣裳一個賽一個破爛,那軍卒當即便是暗自罵上兩句晦氣,哪里還有心思去接那枚破舊至極的酒葫蘆,不耐煩擺擺手,便是要進步前去第二架車帳。

  “軍爺還請收了小人這葫蘆,咱這葫蘆當中的酒水,喝過人人便說上句好字,且比起尋常酒水,分量都是要足,管保軍爺喝罷過后通體舒坦,愁容盡去。”

  剩余十幾位江湖人,也是紛紛說將起俏皮話來,唯獨一位身形奇魁梧的漢子始終也沒搭茬,而是摘下身后兩柄足有一人寬窄的馬刀來,使袖口使勁蹭了蹭,再瞧那位軍卒的時節,神色當中很是不屑。

  而果不其然,軍卒勉強接過那葫蘆過后,眉頭便是微微一挑,旋即連忙將葫蘆前頭木塞拽開,登時便是笑逐顏開,不過又很快收斂起來,朝那位刀條面皮的瘦弱男子使個眼色,將葫蘆揣回腰間,佯裝淡然,朝另一處商隊處走去。

  “真有這等好酒,路上怎個不拿將出來,給弟兄嘗嘗。”商隊緩緩朝宣化城去,漢子盤膝坐到車帳前頭,冷不丁問了那刀條臉的精瘦男子一句,好像很是詫異這一路上都是相當大方的男子,為何偏偏要藏私。

  “外鄉人,懂個屁的規矩。”男子嗤笑,“你還真當那葫蘆里頭,裝的乃是上年份的好酒?再說回來,這些年來托八方街福分,這些位軍卒胃口也是漸大,聽人說許多位軍卒就因在二十里坡收好處一事,家底不見得比起宣化城中富人薄多少,以為一葫蘆酒水就能打發得了?”

  “那里頭裝得滿當,皆是銀兩,只可惜這位軍卒似乎是有些高看了我等,”男子繼續說道,不過面皮上頭狡黠壓根不加掩飾,沖那漢子呲牙笑道,“面上一層由打葫蘆口往下看去,滿滿當當皆是銀錢,可其實不過是幾錢散碎銀子,底下卻皆是路邊頑石,忽悠這么一遭,得了好處,還不曾花費大價錢,這等事在我看來早已是心中熟悉得很,你初入江湖,還需學著點,日后走各處城池,必定是用得上些。”

  漢子聽了個似懂非懂,微微蹙眉,旋即卻依舊狐疑道來,“那倘若是人家當面將葫蘆破開,豈不是露餡,估摸著尚要遭受不少刁難,況且要是叫那位軍卒記到心上,下次前來宣化城中,想必寸步難行。”

  男子又很是嫌棄撇撇嘴,不過還是開口答道,“說你小子涉世不深,再者忒實誠了些,空有如此塊頭,卻是偏偏不曉得好生琢磨琢磨,就算是這兩柄馬刀再重幾分,也成不了那等江湖當中開宗立派的高手。這宣化城外軍卒,歷來便是要聽頂頭校尉之命,更別說是揣著那等將銀錢盡收囊中的心思,倘若是與那幫人一般當面孝敬錢財,必然是要被校尉抽走多半,可要是裝到葫蘆里頭,縱使是鎮場的校尉瞧見,也多半不會前去盤問兩句,只當是我等衣衫破爛并無什么油水,那盤查車帳的小卒,便能順理成章將葫蘆拿回家中自個兒收著好處。”

  “只可惜軍卒高一尺咱手段卻是高十丈,吃個啞巴虧,也只得自己個兒忍著,何況我等前來宣化城,本就是為了幫人個忙,順帶將城中那位老兄弟接將出來,好生在江湖中耍上幾年,斷然不會再回宣化城,又是何苦心頭始終惴惴。”

  男子說罷,同身后車帳當中十幾位穿戴打扮同市井中叫花子相差無幾的江湖人打個呼哨,“走得忒慢了些,是舍不得抽上馬兒兩鞭,還是從未見過宣化城這等富庶地界,覺得臉皮薄不愿進城?”

  身后立馬是有幾人破口罵娘,乃至有兩位將掌心伸出,收回其余四指,唯獨剩下個小指沖漢子朝地下比劃個兩三下,而后快馬加鞭,直奔宣化城外浩蕩蘆葦叢而去。

  可男子也是不惱,嘴咧得越發歡實,由打袖中伸出筋條鼓脹的雙臂,狠狠抽過馬匹兩鞭,扭頭朝后頭笑罵。

  “先說好,誰人沒本事還想逞強,將馬車駕到護城溝里頭的,照價賠錢。”

  馬兒腳步驟起,猶如一陣山風似沖入蘆葦叢中。

  身形奇壯碩的漢子卻始終穩坐,可神情卻是說不上究竟如何,瞅瞅一旁精瘦男子,又是回頭瞧見嬉笑眾人,人人皆是衣衫破爛,腰間刀劍也多半無鞘,但偏偏是豪氣萬丈。于是漢子神情又是平復下來,緩緩將兩柄馬刀橫在膝上,使衣角擦拭。

  八方街酒館,韋滬舟咂咂嘴,嘗嘗昨日新入甕的酒頭,仍舊覺得這玩意兒實在不是給人喝的,連忙往外啐過幾口,旋即便是要抱起酒壇離去,不知怎得卻并未邁出酒館,而是緩緩坐到個無人桌前,掰起手指數了又數,最后竟然是狠狠繃著面皮,罵了幾句真墨跡,旋即也不顧不遠處掌柜的咬牙切齒,徑直趴到桌沿,旁若無人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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