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一百章 坐懷不亂
  宗門確實是消失無疑,可宗門盤踞于此良多時日,總有些宗門仆從乃至弟子的家室坐落于山下燎河沿岸,逢年過節探親休息時,有意無意會透露出些宗門內部事宜。

  宗門失卻,樹倒猢猻散,許多失卻相公與子女的人家,不愿在此處久留,便紛紛遷往別處,唯恐睹物思人;更多宗門之中的壯年弟子,還未來得及娶妻,經此一事只剩家中二老,不多時日悲痛成疾,大多病死于家中。

  燎河沿岸因這浩大宗門而興,亦隨宗門消逝而衰。

  不過還是有未走的人家,加之宗派消逝,燎河物產得以繁衍生息,故而遷移而至的人家,緩緩多起來,填補當初遷走的住戶。

  眼前這老主薄,只怕就是當年未曾遷走的遺留一脈后人,因此才曉得如此多的山中秘聞。

  公子并未直接應答主薄,對于后者臉上的憂色,仿佛視若無睹,而是指著岸邊笑道,“您瞧瞧,這燎河沿岸果真是人杰地靈,岸邊民居處那條黃花老犬,端的極通人性。”

  老主薄年長,可眼神卻絲毫不差,再者兩岸燈籠燭火映照,于是循著公子手指方向尋去,真在處民宅墻根下瞅到一條老邁黃犬。此刻這黃犬正沖著一位屠戶人立而起,頻頻作揖,就如身著黃袍之人一般無二,有模有樣。

  屠戶此時擺明有些惱火,到這時辰才收拾還家,今兒個的生意好壞便可想而知。想到回去后免不得喝上兩口悶酒,指不定還要聽家中婆娘絮叨一番,故而收拾時口中葷素交加,甚是惱氣。

  “這黃犬在村落間逗留數年,下官也見過幾次,確實極通人性,且不傷人分毫。一旦腹中饑餓便去屠戶或是漁夫那討些碎骨殘肉,附近百姓皆眼熟這黃犬,故而每每有些殘羹冷炙便在巷口吆喝一聲,定能將這老黃犬引來。”主薄所言非虛,這條黃犬他出門巡訪時著實見過幾次,性子溫和得很,且十分有眼力見,遇到行人百姓走街串巷,必先退后兩步讓人過去,隨后再自行前往別處。

  老主薄也對這黃犬不錯,常找些家中無用的肉筋剩飯喂與黃犬,一犬一村,相處之間也甚是融洽。

  可今日這屠戶明擺心中有火,再看這黃犬的肋腹空空,卻是這幾日村落之中忙碌,家家都無空喂養。餓犬好不容易遇到這么個還未歸家的屠戶,再瞧瞧懸掛起來的幾條肉食,當即就邁不開腳丫,扯住屠戶褲腳便哀聲求肉。

  船上公子頗有興趣的瞧著那一人一犬,身前的浩大江水,反倒被冷落一旁。

  只見那屠戶非但不予碎肉,邁步就走,卻被黃犬前腿絆個趔趄,險些跌跤,于是便惱羞成怒,抓起拿油喂得雪亮的牛耳尖刀,朝著黃犬刺去。

  在游舫上公子與主薄的注視之下,那刀貼著黃犬耳邊擦過,險之又險地刺到空處。黃犬終是隱忍不住,朝屠戶腿上就是一口咬下,當即便有血滲出,疼得后者怒喝不止。

  那黃犬咬了人也是有些畏懼,便四足齊動,瞬息之間就沒入巷子里,逃得無影無蹤。

  殊不知,游舫之上有位老主薄,后脊猛得被汗水浸透。

  “下官辦事不利,竟使得惡犬當街行兇,敗了公子興致。明日我便差人將那黃犬逐出村落,還望公子海涵。”雖說那屠戶有錯在先,但畢竟還是黃犬傷人,更何況素聞這公子喜怒無常,除犬事小,官職事大,這點輕重緩急,做官一旬不止的老主薄還是能個分清楚,此刻連連作揖告罪。

  “主薄大人何至于此。”王公子搖頭,伸手將這位兢兢業業為官多年的老主薄扶起,“主薄大人年事頗高,況且來此之前,我早就聽聞您素有賢名,僅憑這就足夠我這小輩心生敬意。二來,家父雖官居要職,可我仍無功名傍身,一介布衣之身,怎能平白無故受朝廷官員之禮,如此未免太過跋扈,這倘若落在他人眼中,成何體統。主薄大人權且放寬心,我雖有些喜怒難辨,但也得分對誰不是?對百姓眼中的父母官員作威作福,恐怕出手將我禁足問罪的,就是家父了。”

  主薄抬頭端詳王公子片刻,見后者依舊面目和善,懸而未放的老邁心肝,終于觸了底。

  看來江湖中諸般傳聞,也未見得是真。

  公子見主薄始終攥緊的雙手松開,微微一笑繼續道:“諸多客套將先前的話頭都岔開不少,大人若是不嫌棄,我便接著講。”

  “還請公子,暢所欲言。”二人相視一笑。

  “大人覺得那黃犬平日里極通人性,且性情溫和,我深以為然,不然在這村落之中橫行霸道,恐怕早就叫鄉鄰百姓打殺,哪還能存活數年。”

  “可天下哪里有絕不咬人的狗呢。”

  “同理,那些仙家宗門亦是如此,僅憑所謂的鐵律束縛,當真就能隔岸觀火,而不將胳膊深到戰局之中攪和一番?若只有一家宗門動手,事態則還好說些,若是有半數以上的仙家皆盡伸手,又當如何?群起而攻,恐怕被滅門的就是那些恪守規矩的宗門。”

  公子冷哂,仿佛于他眼中天下絕數仙宗,皆與芻狗一般令人生厭。

  “歸根結底理在哪邊,最終還要看秤哪邊重。”

  老主薄哪里聽過這等堪稱忤逆猖獗的大不敬言語,連忙提醒,“公子這番言語,私下說即可,此地人多,切勿走漏風聲,還是小心為妙。”

  言下之意甚是明朗,意為游舫之上侍衛眾多,當心隔墻有耳,恐日后生出是非。

  而公子卻不以為然,“山上仙家多是些自視清高的主兒,何況此處并無宗門,他們犯不上為這么一兩句無心之言動起干戈,更何況臉面之重在他們眼中,自然是置于樓殿高尖,無妨。”

  “話雖如此,可老朽還有一事不明,這仙家為何會插手列國之爭?”主薄眉頭蹙起。雖說是仙家遺脈,可老人一時半會的確想不通仙家為何會插手國戰紛爭,于是惴惴出言。

  “為何會不插手?”公子似是有些詫異。

  “一來,雖說仙家修為高妙者趟河過山如履平地,可總不能將舉國至寶都皆盡斂歸己用。傾一國之庫,總能找出些仙家都瞧著眼紅的稀罕寶物乃至仙草產地;二來若是吞并他國版圖,仙家從中出力,世家自然會同皇帝要來不少好處,底蘊深厚的宗門,便可名正言順地從打來的版圖中挑選天賦上乘的弟子,長此以往,何愁宗門不興。”

  王公子指指八仙桌上的各色果脯,又指指侍女笑道,“都是世間爭渡之人,并非是坐懷不亂定力無雙,只是給的甜頭不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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