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酒劍四方 > 第七十七章 百丈
  小捕快悠哉游哉,幾乎是在周遭六七十道目光注視之下,轉身擋在閻寺關身前,口中依舊叼著那根被滂沱雨水打濕的茅草。

  “打群架以后記得叫一聲,正愁心癢難止。”馬巳聲音尖細,自然在雨中也使閻寺關聽的分明,咧咧嘴道:“這下倒好,黃泉路又來一個愣頭青,活膩了不成?”

  周圍的黑甲驚異于這臨陣投敵捕快的散漫輕佻,皆絲毫未動,而是候在原地,緩緩從腰間取出飛梭。

  “此時不逃,可就再沒機會跑了,知道你小子油滑得很,莫要來摻和這等事。”閻寺關心中焦急,雖說不知這馬巳如何能將兩名黑甲放倒,可相交這段時日,他可從未看出眼前這瘦子有何精妙功夫在身,哪怕是最為簡易的拳腳招數,都要學上個把時辰。若是動起手來,只怕不戰三合,就要被飛梭射穿喉嚨,枉死在此。

  雖說兩人相交甚久,也犯不上白白折進一條命去。

  捕快卻不以為然,歪歪嘴道:“就許你逞英雄?你當我藏匿衙門數年所為何事,還不是有朝一日能同這黑甲背后所站之人掰扯掰扯道理,拼拼誰的拳頭更硬?”說罷瞅瞅武生白骨裸漏的雙拳,嘖嘖道:“還是莫要比劃拳腳為好,當真遭不得你們這群拳師的罪。”黑甲哪有心思聽這小捕快念叨,數十人抬起手中飛梭,一齊投出。

  飛梭雪亮,呼嘯而來。

  卻不知怎得,皆盡被一桿長兵收攏殆盡,盡數射回。一時間倒地黑甲足有五六人,余下的黑甲連忙定睛觀瞧。

  精瘦的馬巳掌中多出桿鈍頭花槍。

  閻寺關先前奪下程鏡冬手中鈍槍,不知怎得被馬巳撿來,擎于掌中,眨眼間掃凈數十飛梭。面色蠟黃的馬巳這時還不忘轉頭顯擺,“瞧瞧,咱兩兄弟還真心有靈犀,還未來得及說腹中饑餓,你就將一碗勁道量足的寬面擺上,實在是客氣得很。”

  閻寺關木愣原地,但見馬巳單槍沖陣。

  尋常槍法為扎拿攔掃震,乃是于沙場中極為順風順水的兵刃。往往軍中將帥催馬沖陣,借助居高的優勢,槍頭橫掃便可拿下十數人的性命。更有甚者為鐵騎配起重甲,制丈二長槍懸掛于馬腹之側,一沖之下無人可擋,紛紛被長槍撕開陣鋒,端的時盛極一時。可在江湖之中,槍術地位則是江河日下,罕有以槍術稱尊之人。原是江湖紛爭常有巷戰,長槍無法施展妥當,再者是當今江湖劍道稱尊,并未出現青黃不接的場面,自然地位要比槍術高上幾重天。

  畢竟一身青衣負劍,觀之往往比背槍之人來得瀟灑。

  徐進玉則比閻寺關更為驚詫,這哪里還是那位同他稱兄道弟騙酒喝的馬巳,開合之間殺氣縱橫淋漓,再也不復先前的輕佻。

  馬巳挺槍磕開近前一人,槍尖綻開,如條飛電橫亙雨霧之中,劃過一人咽喉。鈍槍哪里能殺人,可那人卻捂住喉嚨,梨花似的血流噴涌而出,浸染黑甲。

  六十黑甲從未見過如此迅若奔雷的花槍。

  更是未曾見過如此瘦弱,槍勢卻如此飽滿圓潤的捕快。

  轉瞬之間,馬巳將花槍調轉,將從背身偷襲閻寺關的黑甲當胸貫透,尚未撤槍,反倒以槍桿迎敵,擰轉槍桿朝來人重重一崩。

  戲班的花槍多是臺上耍槍花所用,質地哪有這般堅固柔韌。可不知怎的,被拉出大半弧度的槍桿竟遲遲未斷,崩震之下徑直打裂了來人盔鎧,掃出一丈之外,再無法起身。若是有心之人上前查看傷勢,定會驚駭于這槍震蕩的力道。此人頭盔連帶顱骨,被一槍盡數抽碎,未曾落地便已氣絕。馬巳槍法之盛,由此可見,更勝于疾風奔雷。

  閻寺關當下已然無力,傷勢經雨水一淋,猶如鈍刀割肉,只得咬牙強忍。再因見馬巳那廝生猛得一塌糊涂,登時就有些泄力,因此方才差點被黑甲從背身偷襲。幸好馬巳眼尖,將那人當胸刺死才免于重創,不過即使如此,閻寺關還是無力再起,只憑借一口氣強行站穩。金門的拳頭可沒白吃,若不是飲酒酣爽掏出一粒藥效奇快,不在蛇蘭之下的丹藥,使得雙臂處筋骨碎裂愈合大半,他此刻估計已成一具尸首浸沒在水漫長街之中,哪還能苦撐至今。

  兩柱香功夫,街上黑甲折去四成近半,大多被當胸刺死或咽喉綻開,而花槍勢頭不減。

  高臺之上老仆分明有些手癢,到他這等境界,對誅殺武生這等尚未踏入修行關口的螻蟻,顯得十分興趣缺缺,倒是對那精瘦持槍的捕快有些興趣。畢竟當今的天下,用槍用到如此程度,想必非是終日閉門造車就能練就的,與其說是在意這位用槍的捕快,倒不如說是在意這人身后的傳武人。看那捕快撐死不過而立之年,怎可能身后無人?憑自己琢磨練就這一身本領,誰能有這般天賦?

  章慶亦是看得明白,這位臨場反水的捕快用槍時的神韻,早就蓋過方才閻寺關的虎擒一式,當得起漂亮二字。連章慶這等行外人,都硬從麻稈似的軀體里瞧出些霸道凜然的滋味,這份槍術的威勢,自然非同小可。端詳間,街中暴雨梨花似的無前槍招,又將兩位黑甲咽喉點開,撤槍離喉一寸,紅花才剛剛炸開。槍勢之快,比之急雨更甚。

  “這小捕快當真不凡。”老仆雖未明言,但章公子心思何等玲瓏,起身笑道:“前輩技癢難忍,做小輩的當然不能壞了興致,前輩無需擔心,高臺之下仍有黑甲足夠護我周全。”

  老仆詫異的看了一眼章慶,卻見后者絲毫無懼,反倒是頗為風輕云淡。

  “老了老了,這一行數載,回過頭再瞧,誰都看不清了。”老仆感慨,隨后抬步走向高臺邊緣,周身衣衫隨風伴雨,飄擺不定。

  身側四位侍女有些好奇,雖依然渾身篩糠,心底卻有些不解。這老仆口中說著要同他人過招,為何遲遲不下樓去,反倒在此處裝起高人作甚。

  雷霆一動,長街通明,勾出樓宇輪廓。

  老仆直直從高臺躍起,縱跨百丈之距。就著雨水雷霆,生生砸在那捕快身前。

  長街敞開一條縱貫八九丈的壕溝。

  此為赫赫天威。

  ps.今兒腸胃感冒,難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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