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燼塵錄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來遲的援軍
  紅塵逐落,風聲低吟,大戰過后的廢墟一片難言的沉寂。

  滄百重剛剛離去,西邊的天空四道光芒閃耀,倏忽便至。當來到戰場中心,不約而同地急剎停了下來。

  正是云皇帶著三王到了。

  只是此時的戰場除了他們幾個,空無一人,唯剩下瘡痍滿目,燼塵蕭瑟。

  幾人面面相覷。

  范步燃一邊舉目四眺,一邊道:“奇怪,人呢?剛才還感覺到戰斗的波動啊。”

  濯清漣道:“附近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看樣子,似乎戰斗已經結束了。”

  范步燃道:“結束了?他奶奶的,老子正想跟金涼國的狗賊掰一掰手腕呢。”

  吳嘯傲頹然道:“看來咱們終究是來遲了一步。與敵人戰斗的那位義士,恐怕已是兇多吉少。”

  范步燃罵道:“這些賊子著實可恨。他們現在卻躲哪里去了?”

  吳嘯傲道:“他們是沖著皇城來的,……不好,莫非他們趁著主上離城已遠,竟然繞道奔襲皇城去了不成?”

  范步燃變色道:“真的是調虎離山?主上,咱們趕緊回去罷。”

  云皇眉頭微蹙,打量著下面的廢墟,道:“先別急,皇城又不是他們說進就能進的地方。南王,你有何想法?”

  濯清漣微一遲疑,道:“主上是在意之前那道華彩的事?”

  云皇點頭道:“沒錯。那般巨大的能量渙散,只有接近于皇這一層次的修士隕落才會出現。可是華彩消散之后,很顯然仍有戰斗的激烈波動在持續產生。這就是奇怪之處。”

  濯清漣道:“難道與敵人在戰斗的,并不止一個人么?”

  云皇不置可否,道:“檢查下戰場吧。”

  當下幾人四散開來。轉悠了一會兒,吳嘯傲咦的一聲,降落到地面,道:“這里有具尸體。”

  余人紛紛聚攏過去。但見亂石堆中躺著一人,自胸部以上都是稀巴爛。范步燃道:“是個女人。”

  吳嘯傲道:“正是。只是面目已毀,卻難辨認。”

  云皇端詳了一會兒,忽地蹲下來,在那尸體血淋淋的發絲間一摸,拔出一支發簪,紫光粲然,簪頭雕成飛云模樣,道:“此乃金涼國百花門的傳承信物,非門主,不能戴。”

  濯清漣脫口道:“紫羅蘭!”

  云皇道:“多半是了。而且依這創口看來,似乎是被一腳踢死的。”

  吳嘯傲駭然道:“紫羅蘭在金涼國名頭甚響,放在同等級的修士里那也是佼佼者,竟抵不住對方的一腳么?那位義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皇道:“我們應該慶幸。如此高手,隱藏在國土之內而不為人知,若是與我們為敵,后果不堪設想。”

  范步燃四顧之下,見不遠處有個沉陷的大坑,幾步縱過去,叫道:“這里也有一個。”

  坑底的尸體卻更顯慘烈,只剩一堆骨肉壓縮在一塊兒,甚至已跟大地嵌為一體,完全分不清楚身軀的各個部位。中間被打出一個洞,仿佛有什么從那堆肉餅中穿了過去。

  范步燃勁透掌心,朝那洞一抓一收,電光繚繞中,一道金光被吸了出來。定睛看時,原來是一把大杵。

  范步燃愣了一下,道:“這東西我以前見過,是銀髯王那廝的兵器。”

  眾人見那骨肉間果有長長的發須纏結,其身份不言而喻。范步燃道:“當年我在邊境巡邏,曾與這廝相遇,他那無聲無息便使人感官喪失的術法確是一絕,想不到今天竟畢命于此。”

  濯清漣道:“看來那個不羈散人說的沒錯,潛入境的敵人的確都是王級高手。”

  云皇道:“他當時說共有九人,繼續找。”

  眾人擴大搜索范圍,陸陸續續地又相繼找到了鐵犀王、墓蝎王、火輪王、黑妖王、劍游等人的尸身。最后范步燃從遠處提著一個人頭過來,往云皇面前一丟,道:“總共只有八個,再也沒有了。”

  那人頭在地下咕嚕嚕滾了幾圈,面孔正好對著云皇。雙目兀自圓睜,凝固在一個極度驚詫的表情上面。云皇盯著那人頭看了半晌,盡管他表面上似乎十分平靜,但眉梢依然禁不住地跳動了幾下。

  濯清漣道:“主上,這個是……”

  云皇道:“郁金皇。”

  余人都大吃一驚。范步燃道:“他……他就是郁金皇?”

  濯清漣道:“這么說,那道華彩是因他隕落而起。”

  云皇輕輕嗯了一聲,道:“確認再沒有其他尸體了?”

  濯清漣道:“除了戰場內,我們的搜索范圍更往外擴了數里,確實再無別的發現。剩下那第九個敵人,要么就是已經粉身碎骨,要么就是逃走了。至于與他們戰斗的那位神秘人,想必……想必也已全身而退。”

  云皇點頭道:“看樣子,是贏了。”

  望著金涼國一個個頂尖高手尸橫于野,眾人一時心情復雜之極。既有放下心頭大石的輕松感,又有因對手死傷枕籍從而威脅大減的欣喜之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難以言表的畏懼。

  范步燃喃喃道:“銀髯王,紫羅蘭,墓蝎王,火輪王,鐵犀王,劍游,黑妖王,還有……金涼國三皇之一的郁金皇!這個陣容,足以撐起一個國家。太可怕了。若他們的對手只有一個人,這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吳嘯傲道:“唯有達到皇級的實力才有可能辦到。沒成想我磐石國內,除了主上,竟還隱藏著如此厲害的修士。只是這樣的強者,江湖上居然不曾有任何的風聞,卻是奇怪。”

  濯清漣道:“隱世之高士,自古皆有。想來這位高人一心鉆研修道,不屑于追逐名利罷了。可惜咱們晚來一步,無緣得見。若能請得他出世,金涼國和燼國的賊子們必不敢欺我人少,以至于行事放肆到如此地步。”

  云皇怔怔地看著郁金皇那不瞑的雙目,似自言自語道:“第二個皇么……”隨即抬頭向東方眺望。那邊的山林皆已消失,惟剩下漫漫潰土黃塵,一眼望不到頭。云皇神色無比凝重,道:“如此驚人的破壞力,恐怕已不止于皇這么簡單。”

  眾人都不禁一怔。范步燃道:“主上此話……何意?”

  云皇道:“倘若換作是我,獨自應戰面前這群高手,自問十有八九難以勝出。可這位修士竟爾連同郁金皇一起,將敵人悉數斬殺。造詣之高,實已到了我望塵莫及的地步。”

  范步燃驚道:“連主上也沒達到的境界,那豈不是……豈不是……我們磐石國當真存在這樣的人物么?”

  云皇道:“我們眼前的死人,就是最好的說明。”

  吳嘯傲略作遲疑,忽地向前一步,大聲道:“這人既然有如此絕世修為,若不能為天下蒼生造福,豈非暴殄天意?嘯傲不才,愿為主上全力尋找這位高人。”

  云皇默然半晌,微微搖頭道:“談何容易。這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年齡幾何,我們全然一無所知,尋覓起來,不啻于大海撈針。而且是不是我磐石國的人都難說得很。倘若只是如巫空名那般,自境外遠道而來,恰巧途徑此地,打完就走,豈不更加徒費心力?”

  吳嘯傲頓時如泄了氣般,道:“臣下一時心急,卻沒想得這么深。”

  云皇道:“這么多年來,朝廷下發至地方各地的求賢文書從未間歇,對方若是有心之人,自然會來,何至于隱忍得如此銷聲匿跡?”

  濯清漣嘆道:“空具一身驚天藝業,卻不能為世所用,委實有負天倫,太也可惜。”

  云皇道:“你們心系百姓之苦,當然這樣想了。可天下修士,所求之道各有不同,又怎強求得來所有人都跟我們一樣?昔日我與先生論道,他也曾說,世間多發爭斗,皆源于人為設置的諸般無謂界線。這種界線劃分出來的主體,或為家族,或為派別,或為血脈,或為國家。當不同的主體碰撞在一起,仇恨便容易滋生。如果世上只有一個國家,君主對天下百姓一視同仁,戰火自然就少了,人們也會安樂得多。因此先生對于國土紛爭,歷來心存厭惡,不愿過多參與。若非金涼國屠戮無度,殘虐成性,他究是看不過眼,也不會選擇留下來,創造出覆塵罩助我們守護皇城。”

  范步燃道:“哼,我倒是想安樂一下,可狗賊們不讓啊。先生此言,未免有些迂腐。”

  云皇道:“先生之道,本是以局外人參悟,選擇自然不一樣。這紛擾塵世若能依他所道發展,當然是極好的。可對局中人來說,卻太過于虛無飄渺了。”

  濯清漣道:“劃分界線固然會引發矛盾,但究其根本,乃在于人心。就算當真天下一統,沒有了國與國之間的爭端,可如果君王私欲放縱,治理無道,百姓們仍舊只有苦不堪言而已。先生的愿景恐怕也只能是愿景,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云皇道:“是啊,這世上永遠沒法平息的,是人心的欲望。罷了,那般虛幻之事,暫且不提,咱們還是先解決掉眼前再說吧。”

  當下幾人草草掩埋了尸體,又順著去玉靈山的路徑來來回回尋找了數遍,始終沒能發見滄海的任何蹤跡,又怕離開皇城太久,會生出變故,無奈只好作罷。

  云皇道:“滄海小英雄是為了采藥給我療傷,方才遭此大劫,回去之后,繼續派人過來搜尋。無論是死是活,總須有個準信。”

  余人都點頭稱是,當下再無多言,掉頭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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