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754 寶馬英雄(一更)
    一別數載,幾度春秋,她當年便是從這里快馬奔赴西北的。

    這里也是帝京出來的大軍的必經之路。

    廣袤無人的原野,夕陽浮云染得天邊一片金燦,大風一蕩,擺動的長草似秋日麥浪,搖搖晃晃著,卻有誰都無法比擬得上的平定人心的力量。

    那是遠古天地傳遞而來的旺盛生命,是大地之母在孕育萬靈。

    就連風,都像是從遙遠的過去吹拂至今。

    夏昭衣的眼眸變得深邃而悠遠,投向更西北的大地。

    自平原一路去往山地地帶,這些安詳寧和很快不復存在,將被焦土廢墟,白骨荒野所取代。

    當年一路殺進仄陽道的北元大軍,見人就殺,留下一條生靈涂炭的千里血路。

    沒有糧食了,便搶,糧食搶沒了,便食人。

    到處都是他們的食物,劫掠者的勇猛和冰冷殘忍的殺戮,讓他們暢行無阻,手中屠刀直逼永安古都。

    李據就是這樣被嚇怕了。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望了一陣,夏昭衣勒馬回過身來,看向南方大地。

    支長樂從袖中抽出一卷紙打開:“阿梨,走吧,我們從頭開始。”

    夏昭衣唇邊莞爾:“不是從頭開始,支大哥,我們是現在才正式開始。”

    “好!”支長樂點頭,目光堅韌明亮,“現在開始!”

    紙上所畫為游州地圖,夏昭衣從師父所給的輿圖上臨摹而下,一路過來,紙上被她勾勒出大片可行路線,標注細描得密密麻麻。

    一條路線代表一條商道,一條不行,便換一條,備選方案亦皆列在其中。

    求人不如求己,她親自用腳走過的路,用眼睛望過的山河,她便有了自己的判斷和定奪。

    甚至,她還能造路,如若那些村莊不允,她便自己帶人跨山越嶺,修筑棧橋。

    有志者,事竟成。

    “報!”

    快馬送來書信,騎兵自馬背上躍下,奔入位于李根山的平蘭軍大營。

    “將軍,詹松的兵馬已到穿腸峽!”

    大營中站著二十來個身穿胄甲的男人,正中的林建銳聞言,眸中明光大亮:“可算來了,干他娘的!”

    他轉頭看向一旁同樣一身胄甲的年輕男子,抱拳說道:“沈郎君,便請隨我一同出軍!”

    林建銳只年長沈冽幾歲,二十才出頭,眉眼中既有年輕稚氣,又透著幾分成熟。

    他的父親林新春是藺明江手下大將,為平蘭軍正將,總率兵六千人。

    兩個月前,林新春才過完四十生辰,領軍過西陵時忽然遇襲,死于詹松的父親詹可為的刀下。

    林建銳血書“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八字懸于行軍床前,誓要報此血仇。

    詹可為是名老將,曾是大乾西南戰平都尉府副將,年輕時率兵打跑過地鈞蠻民。長達半年的戰役中,死于他刀下的地鈞蠻民共計三百二十一人,傷八十六個,可謂戰功赫赫。

    為什么這么清楚,因為不僅詹可為,還有詹可為身旁的近衛和親兵都在數。

    詹可為不好功,但非常好戰,統計敵軍傷亡人數,讓他充滿榮 充滿榮譽感和成就感。

    此次來穿腸峽的詹松兵馬,前后不足八百人,林建銳埋伏此地多時,便等一搏。

    林建銳率副將和近衛先離開,沈冽和戴豫翟金生等正抬腳要跟上,一只手忽然拉住沈冽,低聲道:“沈郎君且慢。”

    是林義平,林新春的親弟弟,林建銳的二叔,也是此次和王旭度,藺陣一起去醉鹿請沈冽來探州的三個文士之一。

    他望了望大營外邊,將沈冽拉到一旁,哀求道:“沈郎君稍后若陪我這侄子去穿腸峽,可務必替我在緊要關頭拉一拉他。”

    “為何?”沈冽問道。

    “他”林義平不好說自己侄子菜,愁眉道,“他打架不行,打仗更不行,他第一次看見殺人時,嚇得自馬上跌下來,吐了半日。”

    季夏和在一旁聽聞此話,想到當初跟著林副尉從廣騅出來時所見的城門殺人場面,他當時也被嚇得不輕。

    “既是第一次,現在應該變好了吧。”沈冽說道。

    “就五天前。”林義平弱弱舉了個手指。

    “”

    季夏和等人皆傻眼。

    “如此兒戲!”戴豫說道,“若是殺人都怕,便可見從無領兵打仗之能,平蘭營將士達六千人,豈可輕易交付給此等此等新兵!”

    林義平更愁了,不好繼續說。

    一旁的藺陣說道:“此事說來,與我堂侄有關。”

    林義平連堵住他的嘴都來不及,便聽他繼續說道:“我堂侄和林賢侄自小一同長大,堂侄的乳母奶水不夠,還是林賢侄的乳母過去喂堂侄的。二人親如兄弟,林賢侄年輕喪父,主動請纓要求領兵,我堂侄便說服我堂兄給了此將領之位。”

    “”

    沈冽沉默。

    林義平扶額,腦殼疼。

    “林先生,”季夏和說道,“見你模樣,也知此舉不妥?”

    “沒,沒有,我并無此意。”林義平連聲否認。

    “那便是妥?”季夏和看著他。

    林義平要哭了。

    “唉。”季夏和嘆氣。

    “走吧。”沈冽看向戴豫。

    看著沈冽和戴豫離開,季夏和搖搖頭,又看回到林義平身上。

    林義平笑笑,汗大如豆。

    連營之外的寬敞空地上,大軍整裝待發。

    林建銳翻身上馬,身上所穿乃其父親的盔甲,略有些發舊,盔甲上還有許多血跡。

    盔甲重達二十斤,非常沉,但他沒有皺半分眉,橫刀立于馬上,威風凜凜,一身盎然。

    看到沈冽和戴豫出來,林建銳一揮手:“牽來!”

    一匹毛色發亮的紅棕馬被手下牽出,馬兒高大強健,四肢矯健,肌肉勻稱結實,脖頸上的鬃毛柔順垂掛著,頭部還有一撮更深色的毛發。

    “沈郎君,”林建銳抬手一拱,“寶馬當配英雄,此馬名叫龍鷹,為賀川東南浪風郡的隗漢馬場主所贈,我父親遍尋全營都找不到能匹配此馬之士。昨日我一見沈郎君,便覺此良駒非沈郎君馭之不可,還望沈郎君笑納!”

    士兵將馬兒牽到沈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