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423 古老暗道(一更)
    天光初啟,漫過遼遠蒼山,一聲寒風呼嘯,千里人間飛雪。

    平原上起了重重雪霧,吞沒遠處人影,和晨光里巨大的攻城機械。

    城墻已被損毀的面目全非,城墻下積累的尸體高堆如山,流民們一批接著一批,輪流向城門發動進攻。

    夏昭學站在高坡上,風雪遮掩了他的視線,茫茫煙霧里,人群細小如砂礫,瘋狂而洶涌。

    他戴著一頂老翁斗笠,身上的衣服,是從幾個流民的尸體上脫下的。

    站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許多人從他旁邊的矮坡平路上經過,還有裝滿饅頭燒餅的木車隊,一輛一輛朝前面推去。

    這些食物,遠不足讓上十萬的流民們充饑。

    “喂!”有人從后面推了他一把。

    夏昭學回頭。

    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三四個體型差不多高大的同伴。

    “你一個人?”中年男人說道。

    夏昭學打量他們一眼,點點頭。

    “跟我們一起不?”中年男人說道,“看到前邊那些尸體了吧,這里肯定會越來越亂,你一個人說不好明天都活不過去。”

    “你們去哪?”

    “一不一起啊?”一旁的同伴說道,“你想死在這嗎?到處都在死人呢,咱們這腳下的雪說不定都埋著好幾具尸體。”

    “不了,”夏昭學說道,“多謝相邀。”

    “真不考慮?”中年男人有些不甘心。

    一路而來,他將看著健康,身材高大的男人盡數拉攏,眼前的年輕男子高大,挺拔,看步伐身姿,說不定還是個當過兵的,如今這番談吐舉止,讓他覺得此人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不了,多謝。”夏昭學依然這么說,似乎不想繼續糾纏,他轉身朝前邊走去。

    “杜哥,這人不知死活。”一個男的對中年男人嘀咕。

    被稱為杜哥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說道:“可惜了。”

    說著,他的腳在身下的雪地上蹬了蹬,說道:“哎,你說咱這腳下的雪,真的能埋著好幾具尸體?”

    “今年風雪大,說不定還真有。”

    “哎,真慘,”杜哥嘆了聲,朝另一邊走去,“走,搶糧食去!”

    夏昭學往東,杜哥帶人往西南,兩處身影漸次在天地拉開距離,中間穿梭著朝北方永定門而去的上千人潮。

    同一時間,在大雪之下,地下丈余之處,夏昭衣指尖提著小油球燈,從幽深狹長的古老甬道里走來。

    甬道四通八達,錯綜復雜,地面上的風雪喧囂皆聞不到,只有幽寂的壓抑和無邊黑暗。

    甬道的地上有很多腳印,她經過的幾個路口處,一些腳印朝其他路分散。

    而在一些路口,偶爾還能看到已呈枯骨化的尸首,倚靠在角落。

    其中幾具尸首身上的衣裳,雖然腐爛,但依稀可見是前章朝的官員制服。

    四下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前路未知,后路幽長,分路朝其余方向延伸,漫向黑暗遠處。

    整個密道織成巨大疏散的網,連接京都與外城,夏昭衣在其中緩步走著,手中一豆燈火,照亮所行之處。

    ……

    …… sp;……

    村口圍滿人,又一批食物被運走,幾名手下回來匯報存糧數據。

    負責管理這方面的人,是顏青臨一直留在惠平當鋪當伙計的梁金洪,他逐一記下,進屋告訴顏青臨。

    顏青臨坐在書桌后,正在看信,聞言沒有什么太大反應,淡淡道:“知道了。”

    梁金洪轉身離開,迎面一個人走來,進屋說道:“夫人,派去天成營的人終于回來了。”

    顏青臨當即抬頭,忙問道:“怎么說的?”

    “說是他們做不了主,這件事情需鄭國公府的命令,但是趙琙已經被皇上帶去河京了,所以……”

    “這是推托之詞,”顏青臨攏眉說道,“他們不想幫。”

    “林德先生呢?”手下說道,“這件事情讓林德先生去吧,他肯定能說服他們的,畢竟林德先生同天成營有那么點交情在。”

    顏青臨面色沉下,說道:“他不會的,他是叛徒。”

    即便林德愿意前往,等去到天成營,說不定又是另外一番說辭了,終究是個隱患。

    思及梁金洪方才所說的糧食存貯量,顏青臨抬頭說道:“吩咐下去,林德的命不用留了,殺了吧。”

    手下一頓:“殺了?”

    “對,殺了,”顏青臨說道,“以及,那些流民也該好好分一分了。”

    昨夜才開始供那些流民吃第一頓,今天就覺察快不夠了。

    當初惠平當鋪耗費巨大財力,囤了那么多的糧食和物資,到頭來,連兩日的伙食都供應不上。

    太多吃閑飯的嘴,養著有什么用。

    “好,”手下點頭,又道,“那,潘斌華呢?”

    “這個廢物。”顏青臨說道。

    如若不是潘斌華去夏昭學面前亂說,夏昭學根本不會跑。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一并殺了吧。”顏青臨說道。

    “是。”手下應聲。

    待他離開,顏青臨垂眸,重新望回手里的信。

    手指將信上褶皺撫平,顏青臨這段時間迅速消瘦的面龐上露出焦灼。

    “你得快點來,”她對著信紙很輕的說道,“夏昭學靠不住,天成營也靠不住,你只有我了。”

    林德席地靠坐在窗下,抬頭望著墻上的窗棱,約莫快正午了,風雪很大,光也刺目。

    潘斌華蹲坐在他旁邊,目光落在身前地上,有些呆滯。

    之前夏昭學就被“關押”在這,房間不大,但很空。

    潘斌華越想越煩,抬手捧著自己的頭。

    “喂,”林德推他,“你到底和世子說了什么?世子怎么想著要跑?”

    “就流民的事。”

    “還有呢?”

    還有那幾句說到一半的話,當時潘斌華沒敢再說下去,屋里變得安靜,直到他轉身離開,夏昭學都沒再開口。

    但是當他跟著林德一前一后從院子里出來時,誰能想到夏昭學就忽然一路打了出來呢。

    “我不知道世子在想什么,”潘斌華說道,“以往都鎮得住他,這兩年他都好好的,相安無事,這一次怎么就想著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