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023 似要著枝
    兩座山峰并不是完全不相連的,后山東北溪頭的山水,便發源于前山。

    在前山壁下,有一個瀑布,水流很湍急,瀑布另外一邊有一道石棧一道泥梯,是第幾代幫主修建的已經不得而知了。

    石棧高而聳,婦孺們哪敢過去。

    泥梯陡而峭,走起來也非常考驗體力。

    現在卞元豐和卞雷便帶著幾個十人長,舉著火把走在去往后山的山路上。

    比較不幸的是,這幾天一直下雨,這山路著實不好走。

    山上的火光已經看不到了,卞夫人收回目光,投向眼前的深淵里去。

    “娘,這石橋當初是怎么修上去的?”卞元雪好奇的問道。

    “我不知道,”卞夫人道,“所以才要你多讀書。”

    “書上還講這些?”

    “書上什么都講。”旁邊的劉姨娘回答。

    “娘,書上還講這些?”卞元雪再度問道。

    卞夫人點頭:“嗯。”

    劉姨娘旁邊的幾個丫鬟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劉姨娘神情淡淡,沒什么變化。

    “那明天就把蘇舉人抓來修橋吧。”卞元雪又道。

    “嗯,修橋的事肯定是要問他的。”卞夫人說道。

    送酒的女童們將酒壇子放在石橋下來的空地上,被鳳姨召回去干活了。

    卞夫人那些人就在對面盯著,誰都不敢有所怠慢,可心境到底是不能平靜下來的。

    “那個阿梨還在對面?”鳳姨皺眉道。

    余媽點點頭:“幸好她命大,沒有掉下去。”

    “現在這么忙,她跑去對面干什么,我不記得她是要送酒的吧。”

    送酒的幾個女童都是專門挑選的,手勁要大,速度要快。

    前山近千人,只有那些當家的和十人長們能有資格喝酒,其他人想喝酒,還得看卞八爺心情來打賞。

    但就算如此,光靠那些女童送酒,也得來回好幾趟,阿梨那動作跟力氣根本做不了,不如留下做別的。

    余媽自責:“這件事情也怪我,我看憐平那不安分的想要對付阿梨,就給阿梨準備了一些糕點蜜餞,想讓她悄悄給憐平送去。今天她跟著去后山埋陳棠,回來的時候走丟了,從山上摔了下來,整條腿給摔瘸了,我就讓她去后院那邊自己抹點傷藥。大約千千跟她提了憐平的事,而她一時又無事可干,就拿了那些糕點蜜餞想去送給憐平吧。”

    “后院這些丫頭,要么一個賽一個精,要么一個比一個沒腦子,這個阿梨就是沒腦子的。”鳳姨說道。

    “今晚也不知道她要怎么過,”余媽輕嘆,“橋是定然修不好的,她一個女娃又不能一個人翻過那座山頭。前山全是豺狼虎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應付。”

    “別想了,生死有命,這些不歸我們管。”鳳姨淡淡道,然后又皺眉,“不過那些糕點蜜餞可是準備留著給卞元雪和劉姨娘的,你這樣讓阿梨拿去送憐平,可不要被人發現。”

    “嗯。”

    “以后別自作主張了,現在局勢又緊張了起來,蜜餞可沒多少了。”

   ;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是盼著這些畜生多搶點,我們好寬裕些,還是盼著這些畜生什么都搶不到,世間太平些。”

    鳳姨冷笑:“不管搶多搶少,總之我們都會死在他們前頭的。”

    崖邊人越來越多,夏昭衣趁亂走了,裝傻充愣的把戲,她實在不愛。

    這兩天在山上摸地形的時候,她往前山頭這邊看過,但因為視線被遮擋,所以看的并不清楚。

    現在她抱著小木盒,在各大院落間信步,發現這前山比她想的還要再大一些。

    一個馬賊幫,能經營出這種規模,不想夸厲害都不行,但同時還會越發憎惡,一磚一瓦,全是亡魂血淚。

    走過一道月洞門,一陣幽幽清香飄來。

    夏昭衣嗅了嗅,奇怪的朝那邊看去。

    庭院里芍藥簇簇,清香隨風,卻又不是尋常的芍藥花香,隱隱帶有月桂的香氣。

    夏昭衣抬步走去,借著廊下燈火看清芍藥的花色和形狀,不由一愣,是月下芍。

    這個品種極為稀有,據說是昭州喬家獨門栽培的花種,不過昭州喬家,幾十年前就毀了。

    喬家在昭州南唐縣,跟離嶺也就三十里的路,當時昭州災荒,有人舉了反旗,喬家早早得知消息,本可以先一步通知城內百姓和官兵有所準備,他們卻連夜攜家帶眷,舉族逃走。

    后來那些造反的災民入了城,到處搶糧,見人就殺。

    他們殺紅了眼,城內血流成河,積尸如山。

    朝廷派人鎮壓,大軍包圍南塘縣,也不攻城,就在那邊打算等他們彈盡糧絕后自己出城投降。

    如此一困,竟有四月之久,城門最后被打開的時候,滿城腥氣沖天,蟲蠅蔽日,活下來的人不足千個。

    喬家被朝廷認作通敵叛亂,天榮衛追緝兩年,捉獲不過十一人,其他再尋無果。

    直到又過去三年,黃昏薄暮時分,闊州一個江邊小村里,漁婦們在大江旁篩網曬魚,忽從上流漂來成片成片的棺木群。

    村民們紛紛涌來,打撈起幾口棺木,里面都是脫水已久的干尸。

    前后共八十六口棺木,后來查明,是喬家人。

    是誰投擲的棺木無從查起,至今依然是個謎團,而這件事口口相傳下越發詭異,更被套上了許多神力色彩,譬如有人做法,譬如向天請命。

    夏昭衣初初聽聞這個傳說時,只當是個奇異故事,畢竟跟在師父旁邊,什么樣離奇的傳說沒有聽過。

    倒是這花。

    她看著眼前這些月下芍,伸手拉來一朵輕嗅,似乎比師父描述的還要更美,更香。

    “煩就煩在那些仆婦和小賤蹄子們人手越來越少,再讓她們翻山越嶺給我們送東西,實在耽誤時間。”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

    “是啊,所以我才偷偷要你跟我一起回來,現在二少爺自己提出要去探路,萬一探的路可以走,明天我們得硬著頭皮上了。”

    “啊,我們自己去嗎?我可一點都不想去那山上呀,聽說后院死的人全扔在那邊呢。”

    憐平和小書說著,從月洞門那邊進來,一抬頭就看到了芍藥前的女童,一手還拿在花上,似要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