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1230 不必再戰
  沈冽來找她,便是知道她今日要出城。

  呂盾的大軍于早上已到陶安嶺,半日休整后再至衡香,現在過去正好能夠看到他們。

  今早,夏昭衣的一系列安排,都以防守為主。

  她雖不想動干戈,但豈能任由他人兵馬過境而不做防御。

  真要不設防,那呂盾不打都不好意思了。

  東城外凌晨便已被趙亞帶人肅清封鎖,所有村莊農戶皆不得擅自出門。

  城外幾條長道,包括點青江北岸都被安排人手據守觀望,以快馬策應,回稟消息。

  陶安嶺南方,那排開長隊的先頭部隊還未收營,長長列開的軍陣虎視眈眈,居高臨下,望著南邊浩瀚繁華的衡香府。

  夏昭衣咬著一個燒餅,騎著紫陽,跟在沈冽的龍鷹后邊出城。

  他們身后未跟軍隊,夏昭衣只帶了詹寧和史國新,跟著沈冽的,只有一個葉正。

  城外風大,拂天掠地,襲過山川和田野。

  夏昭衣邊吃東西邊想事,一個燒餅從卿月閣門外的燒餅攤吃到城外,還剩一半。

  遠遠看到夏川老將所率的五百夏家軍精兵立于北地,精兵之前,數十座拒馬槍和巨大的長釘板一字鋪開。

  在他們視野看不到的西北方向,會是夏俊男帶著三千新招募的晏軍新兵們所排開的防守陣。

  剩余的夏家軍們,將全部穿上凎州俘兵的兵甲,深藏于衡香附近的丘陵。

  東北則是探州兵和山景城守軍們組成的晏軍,由常志成和阮國良所率。

  八千凎州俘兵則和那剩下的幾萬新兵們另做一營,由徐力和平岳峰帶隊。

  衡香所有能動員的兵力已全部上陣,包括城南都衛府和衡香守衛置所,快近十五萬人之多。

  這其中,除卻夏川所率的五百精兵外,其余兵馬皆在“暗處”。

  但這個所謂“暗處”,呂盾的斥候可以輕易探到。

  他們不僅能探到晏軍和夏家軍偽裝的凎州兵馬,還能探到夏昭衣凌晨派趙亞放在鄉野田間的“魚餌”。

  夏昭衣吃完燒餅,接過沈冽適時遞來的巾帕和水。

  長野的風吹動她的馬尾與衣衫,她光潔的面孔在日頭下清媚大方,烏黑雪亮的眼眸盈滿水澤,自信明艷地望著遠處天地。

  一群鳥兒忽然被人自巨大的鳥籠里放出,拍翅沖向天空,往遼遠廣闊的遠方飛去。

  所有藏于暗處的士兵們全都看得到這些鳥。

  夏昭衣也抬眸,看著群鳥掠過湛藍天幕,淡淡說道:“上鉤了。”

  ·

  連日趕路,呂盾困頓。

  衡香這必經之路,以往通暢無礙,如今卻同一根倒刺,扎得呂盾想睡不能睡,想拔,則倒刺必會勾出更多的血肉來。

  十九萬大軍就此停在陶安嶺,陶安嶺的古山大林被他們削了大半,夷為平地,一個又一個營帳拔地而起。

  將軍大營里,所有副將、謀士、郎將全部聚于一起,議論聲不絕,主戰者眾多。….呂盾打著哈欠,喝了多少杯濃茶都擋不住困意。

  大帳外忽然傳來一聲“報”,一個士兵奔入進來,跪下說道:“將軍!抓到三個鬼鬼祟祟的農民,自他們身上搜出這個!”

  佐吏立即上前去取,交到呂盾手里,乃一封密信。

  呂盾皺眉拆開,密信內容不多,呂盾看完后,目光有些愣。

  “將軍,是何信?”呂盾的心腹之一,謀士林孔英上前說道。

  呂盾將信遞去:“你看看。”

  林孔英接來,先去看上面的符印,驚了一跳:“怎是云伯中他們的信!”

  “還是云伯中的親筆,我見過他的字跡。”呂盾說道。

  林孔英迅速看完,眉頭皺起:“這云伯中的如意算盤打得確實妙,如今天下諸多勢力,各方結怨,跟云伯中無冤無仇的人并不好找,即便有,也是他看不上的。云梁沈冽,的確值他親筆此信。”

  “信上日期,是四日前的。”呂盾說道。

  林孔英看向地上所跪士兵:“那三個鬼鬼祟祟的農民,怎會有這么重要的信?”

  “回先生話,他們路遇一具尸體,見那尸體所穿官靴,衣物料質也不錯,便起了歹心,將尸體打劫了。這封信是順帶發現的,他們不識字,誤將信上軍印認作錢莊印號,正想去衡香尋個識字先生看信,結果被我們抓到了。那具尸體我們已看到,的確腐爛已久。這三個農民還交出了其他物件,包括一把軍刀,可確定那尸體為云伯中手下。”

  林孔英沉聲對呂盾道:“將軍,這信的語氣,威脅警告多于協商。可見已有來有回,并非第一封了。”

  呂盾道:“嗯,看得出沈冽此前的回信不給他面子。”

  林孔英想了想,道:“將軍,這信的處置,倒成了一個難題。”

  “哦?”呂盾揚眉,“怎么個難題?”

  “此信不給沈冽,沈冽便不知有此信,他不回,必會惹得云伯中更為不快。若沈冽看了此信,被信中威懾之言激怒,在回信中出言不遜,則和云伯中徹底結怨。將軍說,云伯中會不會借機不打牟野,而來對付衡香了?”

  “怎么可能!”呂盾嗤聲,“牟野如此重要,他云伯中放話多年,怎么可能不打?他軍心豈不潰散?”

  “將軍,”林孔英聲音變緩,意味深長道,“若沈冽不給面子,云伯中的軍心也可凝結,先齊心辦了他這小子。就如我們,若是我們打衡香,軍心可也是一致的。只要師出有名,何愁軍心?更有可能,云伯中早就因為卷入牟野之戰而疲累了,巴不得尋個理由臨時掉頭去打旁人呢。也許,他是借沈冽設套,利用沈冽呢?”

  呂盾沒說話,沉默良久,道:“如若,沈冽被信中內容恐嚇住了,真要跟云伯中合作呢?”

  “那么此信,我們便不能給沈冽,衡香若成云伯中之盟地,我們游州就岌岌可危。”….“這……”呂盾看著林孔英手中所捏得信紙,“我看不是這封信成了一個難題,而是沈冽其人。”

  說著,呂盾變暴躁:“這臭小子,哪里不好去,要來衡香!凈是跑來添堵的!實在不行,我們這就發兵,把這衡香先拿下!”

  “萬萬不可!”林孔英趕緊道,“將軍,我們的暗探已探知,這衡香已處處設防,遍布伏兵。我們的確兵多將廣,拿下衡香不是問題,可是時間未必等得及。這不是幾百幾千兵,可是十萬兵馬!便是拖,也能給我們拖在這半個多月,您覺得,云伯中那邊坐得住嗎?”

  “是啊,”呂盾皺眉,“若是沒有云伯中這條老狗,我豈愁啃不下衡香!”

  “若是沒有云伯中,管他沈冽還是阿梨,定被我們打個落花流水!”林孔英說道。

  大帳里的其他聲音都已靜下。

  誰也不知道呂盾和林孔英在說什么,很多人的目光看著林孔英手中的信函,不知那信上到底是什么內容。

  “報!!”外面這時又傳來士兵聲音。

  一名士兵跑入進來,跪下說道:“將軍,今早發現的那隊士兵,已證實為恩義公兵馬!”

  “焦進虎?”呂盾說道。

  “是,將軍!”

  呂盾神色繃緊,看向林孔英:“今早發現有數千兵馬藏于暗處,盯著衡香,其身上的兵甲不同于夏家軍和晏軍,為防還有其他人,我便直接派人去查了。”

  林孔英斂眸,輕捋胡須:“若是焦進虎的人,反倒是好事……”

  “好事?”呂盾沉聲道,“先生何解?”

  “將軍,云伯中不管和衡香結仇還是結盟,南邊的焦進虎的確要比我們游州更擔慮。焦進虎雖沒多少兵力,但也有三州之財之勢,把他們卷入到衡香來,由他們替我們受這肉刺之罪,再合適不過了。”

  “那我們呢?我們現在如何做?”

  林孔英神色越發嚴肅,半響,他放下手中的信,拱手說道:“我有一言,唯怕將軍責罰。”

  呂盾浮起不耐:“你說就是,我不罰!”

  “將軍,某不才,私以為這衡香與我們已無半分關系。戰在可勝可敗間,便不必戰。只目前形勢,焦進虎該更急,云伯中該更怒,沈冽該更憂。打,我們要浪費時間,還要損兵折將。東有云伯中可隨時渡江而來,偷襲我們。南有焦進虎,不定也會伺機而動。而不打,沈冽布下這十萬兵馬嚴正以待,可見他是怕我們的,若我們不動手,他必不敢妄動!我們可直去牟野,與南路軍會和。沈冽明面上的敵人,便只有云伯中,而焦進虎,會是那只動不動想咬上沈冽一口的惡狼,也不會讓沈冽好過。由他們三方去暗中較勁,待我們牟野告捷,凱旋而歸,屆時要不要動衡香,就看我們的心情了。”

  呂盾低眉看向案上被林孔英放下的信紙,陷入沉思。….林孔英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將軍,我們之所以要動衡香,只因不想身后大后方活著這只豺狼。但如若有云伯中和焦進虎共同牽制,這只豺狼,便只是只胖狗。”

  “如果沈冽歸降于云伯中呢?”呂盾喃喃道。

  “我們近二十萬大軍壓境,他被嚇個半死也沒有要擺出求和之態,又怎會屈于云伯中?以及……我們還有離間計,”林孔英笑起,“將軍,我們就略施小計,做個手腳,讓沈冽和云伯中相斗,你覺得如何?”

  “不成!他們一相斗,那衡香怎么辦?”呂盾皺眉道,“衡香不能有戰事,非得有,那也是我們發起的。”

  林孔英笑容變深:“正是因為有我們,所以云伯中才不敢輕易發兵吶!這衡香,便又成僵持之局了。待赴世論學結束,我看沈冽便會乖乖回探州去,這衡香于他,可不是久留之地。更不可能在我們離開游州之后,對游州發兵。即便打了,他也守不住。”

  “僵持之局,”呂盾若有所思地點頭,“的確,我們,云伯中,沈冽,焦進虎,四方勢力又成僵局,那沈冽忌憚頗多,確實不敢亂來……”

  “還有一點,”林孔英笑容收斂,聲音壓得更低,“將軍,衡香乃聶揮墨最為看重之地,他和衡香府的屈夫人多年交情,你若要打,不管是不是打贏,都會在他那留下詬病。以他在大成王前的地位,日后,他多得是來為難將軍的法子。我雖是會仁營和大成的謀士,但我更是將軍的幕僚,我不得不為將軍他日前程所想。”

  “聶揮墨……”呂盾輕輕重復。

  “既然衡香已不是必要打下之地,將軍,我們便盡快離開,以免多生事端。”

  沉默良久,呂盾點頭:“你句句分析皆在理,如此,便聽你的吧。是你剛才所說的離間之計,可一定要辦好。”

  “將軍盡可放心,屬下定為將軍辦妥!”林孔英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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