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1213 不會為敵
  沈冽要說的,是紫蘇染坊下面的石壁簾布,和扯下簾布后的別有洞天。

  里面空間寬敞,地上安放著六座紫檀邊金寶座,其上各擺置一樽石像。石像涂了防蟲漆,但因年歲太久遠,石像上的漆色剝落,仍被蟲子和潮氣侵蝕。

  除卻,其中一座石像。

  說到這的時候,沈冽深邃的黑眸又露出方才那一陣猶豫。

  “那石像……與我外祖父的容貌近乎一模一樣。”沈冽道。

  “郭澍老前輩?”

  “嗯,除卻石像,我們還發現一本書,書上墨色未褪,里面夾雜著幾封信,與造反有關。”

  “那,信上有落款之日嗎?”

  “約是四十年前。”

  “這么遠,你我都還沒出生,”說著,夏昭衣眉心微微一合,“等等,四十年前的話,你外祖父也該有四十多歲了吧。”

  “嗯。”

  “那信上可有說……是跟乾寧帝的私仇嗎?”

  沈冽唇角浮起譏諷,帶有淡淡的苦澀,搖頭。

  夏昭衣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如果說一個人年輕的時候有造反想法,可能因為年少輕狂和叛逆,但五十多歲了……

  當然,想造反便造反去吧,不需要歲數和多大理由,就想當皇帝,就想造反,他自己開心就好。

  可是,這人叫郭澍。

  醉鹿郭氏郭大俠,名揚四海,聲名顯赫,年輕時是個走四方的游俠,好打抱不平,古道熱腸。

  他至交好友遍天下,淡泊名利,與世無爭,那時提及浪子和俠義二詞,腦中最先冒出來得人,絕對是他。

  遠的不提,便是如今亂世,宋致易磨破嘴皮子都沒有辦法勸說郭澍出山。

  也因為此,他的名氣更盛,更為世人尊重。

  現在,卻說他要造反。

  且四十年前,這天下還不是李據的,先皇乾寧帝在位期間風調雨順,物阜民安,天下遠不是今日這般分崩離析之狀。

  在太平年間有一顆造反之心,無外乎登高望頂的野心,還有個人私仇了。

  現在,沈冽否定了私仇這個說法。

  夏昭衣不擅長安慰人,著實不知說什么。

  倒不是造反不造反,而是一個人高大的形象在心里面轟然坍圮。

  且除了造反之外,他的石像出現的地方是紫蘇染坊之下,誰能想到,遠在醉鹿的郭家會和隱居在衡香的唐相思有這般密切的往來。

  “這個郭云哲,也姓郭,”沈冽說道,“我不知道他跟我外祖父的郭姓是否有聯系,但我隱覺不安。”

  夏昭衣柔聲道:“你八歲去的郭家,在郭家也有許多年了,如果你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話,那么有可能他和郭澍大俠并不……”

  夏昭衣一頓,她險些忘了,對于世家大族而言,想要抹去一個人的名字,何其容易。

  這時,前面星云塔下,那些藏在暗中的弓弩手被調動走,快速往大殿方向跑去。

  夏昭衣和沈冽轉頭望去,方家子弟們紛紛拔劍,和他們對峙。

  樓上,南宮秋明的屋室仍緊閉,沒有開門。

  夏昭衣的視線落在長護衛身上,這個人給的第一印象便是高,除他之外,還有這么高大體魄,且大到猙獰可怕的人,夏昭衣只見過一個,錢奉榮。

  方貞莞看著周圍的弩箭手,冷笑:“好啊,生死這些人暗中布坊,用來對付那個小賤人,我看是在這里等著我們吧!”

  長護衛沉聲道:“方大人,先亮劍的是你,欲圖大動干戈的也是你。你現在必須要冷靜下來,然后想清楚,我們是要在這里斗個兩敗俱傷,還是立即去找喬家那個余孽。是了方家子弟的人,是她,不是我們!”

  方貞莞忽然大笑,笑聲尖銳,越笑越顯出幾分悲戚。

  “好啊,現在賴得一干二凈了!他們為什么會在這里被殺?如果他們不在這,是不是就不用枉死?那個小賤人來這里,是專門為了殺他們的嗎?是你們!”方貞莞手里的劍朝前指去,“若非你們非要我們出人力守陵,出人力去林泉探墓,何至于讓他們慘死!”

  “你是在質疑主公嗎?!”廖晟貴怒喝。

  “廖晟貴你住口!你這條狗命我早便想取了!今日就拿你項上人頭祭我方家亡魂!”

  “方大人,夠了!”長護衛忽然拔高聲音,因為他個子魁梧高大,這一聲出自田丹的厲喝帶著強大威壓,正盛怒的方貞莞都被吼得一愣。

  “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喬家余孽!”長護衛冷冷道,“天明!”

  一名守衛立即上前:“長護衛!”

  “帶所有人手去檢查四界機關,封鎖四邊,每個人身上皆需備好毒粉和暗器。”

  “是!”叫天明的守衛應聲。

  長護衛看向另外一個藍衣男子,拱手道:“魏大人,勞煩書信一封,寄往林泉,詢問主公如今在何處。”

  藍衣男子點點頭。

  長護衛轉身,再吩咐另一個中年人,讓他陪方貞莞去收尸。

  “他嘴巴上面喊其他人‘大人’,但我看,他才是這里的主導者。”夏昭衣輕聲說道。

  “他身手應不差。”沈冽道。

  “這些人能文能武,都是厲害的。”

  那個叫天明的守衛在外帶人集合,除卻那些弩箭手,還有大量守衛從東邊的暗殿里出來。

  夏昭衣原本以為這里就那么點手下了,現在看這規模,至少有五百人。

  “奇怪了,”夏昭衣皺眉,“既有這么多人手,昨夜為何不來搜尋我。”

  沈冽的目光看向那些弩箭手,道:“可能以為你會去找他們。以及,方家這么多高手喪命于你手,他們應不敢涉險。假使你是我的對手,我也斷不會在入夜后進到密林里尋你。”

  夏昭衣搖頭:“沒有這個假使。”

  沈冽側頭,深邃眉眼朝她看去。

  少女的眼眸烏黑雪亮,堅定地看著他:“沈冽,你我永遠都不會成為對手。”

  沈冽見她神情,似是較真上了。

  “……我只是假設,夸你呢。”沈冽的氣場弱了幾分。

  “沒有這個假使假設和如果。”夏昭衣說道。

  她太過獨立,且有著絕對能保護好自己的強大能力,而沈冽,是少數能夠給到她安全感,甚至是依賴感之人。從年少時無數次的伸手助她,到現在和她并肩作戰,沈冽于她的意義非同尋常。

  她的較真,讓沈冽俊容亦變鄭重,同時因為她的話,他心里浮起溫軟的柔情。

  因著氣質清冷淡漠,這樣的柔情在他身上恰似一場春冬交替時節的暖與寒,既清寒料峭,又有著吹渡人間荒涼蕭瑟的和煦溫暖。

  沈冽輕輕點頭:“嗯,我今后再不說這話了。”

  夏昭衣目光變深,忽的,她唇邊嫣然,揚起一抹笑。

  夏日陽光穿透層層樹蔭,少女的面龐晶瑩如玉,秀致清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盛著靈山秀湖中清澈的水,多了幾絲平日少見的風情,將周圍郁盛卻單調的綠意添上明媚華彩。

  “他們快來了,”夏昭衣朝大殿投去一眼,道,“我們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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