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925 公子如玉
  離開山景城前,沈冽已作安排,信使送來得信都將送去他所定得幾大北上驛口相等,此次所遇信使尚在往驛站所趕去的途中,當前與他們碰面,屬實為巧合。

  戴豫將信接來,順便為他們接風洗塵,好酒好菜好肉,這邊皆備,且鍋還熱著,江邊洗浴所用營帳還有兩個未撤,直接再拉去洗澡。

  信是直接一麻袋送來得,各個隊正來領,沈冽梁俊的信則另裝,以精致絹帛所包,梁俊四封,沈冽十封。

  戴豫也有兩封信,他一瞧見其中一個信封,眉眼樂成一朵花:“阿梨還給我寫信了!”

  夏昭衣此前也有給他寫過,包括衡香所贈玉飾時,也有一封隨同書信。

  說起玉飾,夏昭衣送他的乃一枚風歸云和玄色獬豸,半個巴掌那么大的黃龍玉,價格少說得四十兩。

  雖說不是價值連城,可四十兩,能買一棟像模像樣的房子了,尋常五口之家,還能三年溫飽不愁呢。

  戴豫不著急看,先去為梁俊送信。

  梁俊還在審訊,戴豫聽得他慢慢悠悠的聲音在里面響起,便在外面相候。

  豈料,他一夜未睡,且累垮了,竟就在外頭靠著結實的營帳睡著了。直到打雷一樣的呼嚕聲響起,才將人都引去。

  眾人哈哈大笑,戴豫卻是怎么都喊不醒了,最后只得叫來幾個高大強壯的士兵,給一口氣抬上擔架送走。

  經此一鬧,營帳里面的二十個西羌馬匪反倒更不好受。

  他們亦一夜未睡,在那之前同樣長途奔襲,且現在長時間提心吊膽,精神瀕臨崩潰。

  梁俊沒有用刑,他刻意用低沉溫柔的聲音重復說著絮絮叨叨的贅語,戴豫便是這樣聽睡著的。

  戴豫睡得極香的呼嚕聲,大大刺激了十個馬匪,他們也想睡,好想好想。

  偏梁俊聲音溫柔,下手卻殘忍至極,后面的幾個士兵用盡手段,就是不讓他們睡。

  困,困,困啊……

  梁俊不急著看信,令平安收起,他回營帳后繼續笑得眉眼彎彎,穿梭于二十個馬匪中間,低沉重復那幾句誘人魅言。

  “還是那句良言,坦白從寬,想睡嗎?想嗎?睡嗎?是不是很困了呢?只要將一切說與我聽,萬事都是好商量的。你們二十人只能活一個,誰先開口,誰就有馬離開,有肉飽肚,有酒暢飲,還可以美美的睡上一大覺……”

  連已經睡了一宿的士兵們都快要被他催眠了。

  沈冽過午才醒,梁俊已審訊好了,沈冽先不著急聽結果,十封書信在等,信使也在等。

  此前壓軸后看的信,今被他最先拆開,信封極厚,所握便覺濃濃踏實與期盼。信封上的熟悉字跡,讓久未笑顏的他俊容舒展,眉目柔和如四月春風。

  足足九頁信紙,莫怪這般厚,可說是她寫與他最長的書信了。

  信上提及夏家軍,宋傾堂,還有佩封城被她巧取之事。

  提及夏家軍,她大感困惑,不知要不要告訴二哥。

  所有利弊,她已自行分析,但是難以抉擇,唯一可商量的人,只有他。

  “頗多心念困慮,唯君可議。

  除君知我兄仍活于世之外,更常感與君言談中所獲之新得與新悟。

  君之所思,常與我同。

  君之所念,時與我合。

  君常思我所未及思者,開我心界,長我所聞。

  難有旁人似君般懂我,悉我,知我所處之境。

  世局如霧,我執渡其中,操舟者迷。

  君立岸而見,或能旁觀者清,可見我水道曲折,引我擺渡,撥我迷霧。

  非與君施壓,實乃肺腑,若君亦困,我不怪之,只…著實困頓,心感茫然無從,不知所以然。”

  信內秋日所放桂花,如今是臘梅,些許花干隨信紙而出,散落車廂上,氤氳鼻端與心口。

  沈冽一顆心撲通撲通,結結實實地在胸腔中亂蹦。

  雖明白眼下該當急她所急才是,她鮮少這樣外露焦慮,更不曾如此透露情緒。

  可信尾這數行,叫沈冽怎不心猿意馬,心花怒放。

  字里行間,她極盡含蓄,沈冽卻能讀出相交相知四字。

  他知道她一直將他看重,之前所送那些玉石,旁人一枚,兩枚,他的卻連著送了兩批。

  “此玉應配你青衣。”

  “并非我多送,而是一見此玉,不由在想配你白衣會如何。”

  “此劍穗,非英雄不能配。”

  “我二哥軍營不好露富,不忍見此明玉塵封,順手買了贈你,莫要嫌多。”

  ……

  這些玉石,于他著實為天降驚喜。

  那日,他心情好到什么程度,城里所有茶樓客棧,他包下三日,白吃白喝。

  路遇一個乞丐,隨手便是五十兩,嚇得乞丐差點喘不過氣,被戴豫狂掐人中,而后乞丐瘋狂磕頭,歡天喜地地跑走,滿大街大呼小叫。

  回去后一整日,沈冽也沒緩過來,他似一個守財的傻子,不時看玉,再看玉盒玉袋所配得她親手所寫得文字。

  想象她觀玉時的專注神情,沈冽眉眼也跟著凝神。

  梁俊和程解世就在書房里看著他狀似面淡無波,卻不時望著玉佩走神的傻樣。

  偶爾還能得見他唇畔彎起一抹淡笑,也不好說是公子如玉,還是公子贈玉之色,潤玉之美,周玉之名。

  畢竟若在勢利粗漢手中,再美的珠玉,也黯淡無光。

  在沈冽手中,卻美若湖光秋月兩相和,輝映交融,其人成畫。

  梁俊和程解世便都不好出聲打攪。

  這次行軍途中,程解世幾次悄悄對梁俊說:“將軍笑得越來越少,定是得被贈玉的那幾日,把明年的笑都給用光了。”

  但是現在,沈冽拿著信坐在車廂里,俊容上的笑意始終不褪。

  相知,相交。

  知己,知心……

  他自小不曾受過親人愛意,不論父母舅兄。旁人善意也無從感知,難分善惡真假。深陷泥濘,在人心詭譎中掙扎長大,幾次生死一線,所以諸多情感,他不知如何開口。

  更怕開了口,難得的此番相交成覆水之舟,亂了沉穩靜好,無從修補。

  故而如今與她,每近一寸,每增些許分量,都是莫大欣喜。

  “夏家軍……”

  沈冽定了心神,望回信紙,輕輕沉吟,卻又是一笑。

  此笑是為她開心,他也是沒有想到,夏家軍竟還存在。

  英烈之軍,神勇之軍,夏家之軍。

  二哥于她,夏家軍于她,皆為失而復得,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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