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789 第一場雪
  自昨日鐘乾坤被打死之后,便有大量流民悄然逃走。

  對鐘乾坤其人,他們不會產生歸屬和依附之感,但是鐘乾坤一死,更殘暴的統治者出現,他們反在混沌局面中清醒過來。

  昨日便有大量流民往青香村逃去,一夜下來,陸陸續續尋來者更多。

  詹七爺束手旁觀,交于詹九爺,詹九爺一面擔心父老鄉親唾罵他,一面又怕夏昭衣離開青香村,或者和他們翻臉。頓時左右為難。

  恰遇杜軒領著十個暗衛騎馬帶糧而出,瞧見外面這些流民,杜軒于馬上將人都喚了過去。

  越過村外溝渠,更遠處又有人跑來,揚著手上衣裳,衣裳最后被交至杜軒手中,問清乃謝忠親手所寫,杜軒氣得當場立下毒誓,定要找出謝忠其祖墳,將其挖個底朝天。

  很快,這件衣裳連同謝忠帶兵南下的消息被詹九爺送至夏昭衣所在的庭院。

  正替支長樂換藥的少女面淡無波的拾起剪子,側首看了眼衣裳上的字后,手中剪子剪去多余的布。

  “阿梨姑娘,此賊極陰。”詹九爺說道。

  夏昭衣唇角莞爾,聲音平和溫雅:“與人斗,其樂無窮。”

  黃昏時分,杜軒的暗衛又帶著信出發了。

  一共十封信,每封信上內容相同,只有一句話:謝忠與阿梨結盟,所帶五千兵馬自從信詐降。

  分崩離析的天下,各路為主的統治者人手一封,沒收到信的,那不是夏昭衣看不上,而是她篤定,謝忠看不上。

  杜軒不解為何是五千,而不是八千。

  夏昭衣抬頭看著天上夕陽,晚霞穿窗而來,照著她清亮奪目的神采,她的眉目掠過一絲嘆惋:“或死或傷或逃,他們留不住人的。”

  風將她鎮紙下的圖紙輕掀,似是史書一頁,波瀾輕涌。

  至此,自尉平府始,到官道口終,隨著最后的萬人被殺,八千人南下,這一帶方圓百里的數十萬人,大大小小的城郭村野,近乎全空。

  一座尉平府,半個從信,唯一還有生機的,竟是偏居于東南一隅的青香村。

  但即便是史書,這么多人命砸下去的聲音,也不過只清淺的叮咚一聲。

  謝忠不愿在青香村浪費時間,他的帶兵南下,恰給了夏昭衣大量的空白自由。

  她承諾過不會讓流民進村,詹七爺和莫五爺一開始不信,直到有人翻過高坡越過山嶺,瞧見他們在山那頭所造的連排木房后,才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更多大型的木軸機關被造出,沿著西南山腳,巨石滾過地面,軋平荊棘,大大小小的各類機器松土挖坑,打樁鋪磚。

  漸漸的,流民們離開了青香村,隨著造路北上,版圖擴大,路段分工者去得更遠。

  游州的第一場大雪在寒月下弦月這日。

  夏昭衣已離開青香村數日了,恰逢天冷,她帶著已不是流民了的施工大隊去到從信府中游賞。

  冬日天冷,城門管理都顯放松,施工隊的幾個管事發饞,問能不能去喝酒,夏昭衣給了銀兩,叮囑不能多喝,入夜后便就地尋幾個客棧。

  管事們開心謝過,拿著銀兩高興去買酒喝。

  夏昭衣身旁只剩一個康劍,夏昭衣問他要不要一起喝酒,康劍搖頭:“我們很少喝酒。”

  “沈郎君似乎也不勝酒力。”夏昭衣說道。

  “少爺也有喝過的,甚少。”

  一片雪花忽落至夏昭衣眉睫,她抬眼看向天光,雪花洋洋灑灑,形狀愈發的大,似如鵝毛一般,貼著她光潔的面龐而過。

  遠處高樓的輪廓已快看不清,風也在變大,浩蕩從城外吹來,翻過高墻后拂掠長街。

  夏昭衣忽然起了一些興致,她想去泰安酒樓外面看看江景。

  雖然八都軍使已走,從信府街道管制不再嚴厲,但入冬慣來蕭條,加之天寒夜冷,四處所瞧沒有馬車可雇,夏昭衣只能徒步。

  康劍是個話不多的人,夏昭衣近來也越發沉默,很少說話,于是二人無聲漫步,沿著一條一條街道往江邊走去。

  本以為泰安酒樓這會兒也是燈火稀疏,伶仃數盞,遙遙卻見其高處燭光通明,原本她和支長樂所住過的那兩間天字房,似有了住客。

  漸漸走近,聽到泰安樓伙計在院內喂馬的聲音,動靜聽來,馬兒還不少。

  康劍忽地止步,朝不遠處一閃而過的人影望去。

  夏昭衣側頭看他,眼神詢問。

  康劍收回視線:“剛才有一個往臨街去的人,有幾分眼熟。”

  他輕易不說這樣的話,可見是真的眼熟。

  “要過去看看么?”夏昭衣問道。

  “不了,眼熟的不是仇家,”康劍不好意思地笑道,“若是仇家,我定追去了。”

  他不喜言笑,加之有幾分不好意思,這笑容便顯得略憨。

  夏昭衣被感染,也浮起一笑。

  卻見康劍這時抬眸朝前方另一面看去,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變得驚訝。

  夏昭衣眨了下烏黑的眸子,循著他的視線回頭,頓時也凝住了笑容。

  泰安樓門前除卻高懸的金鈴點梅涂銀燈盞,兩旁窗隔的墻上,還各有三盞寒瓊木燈檠,清冷通明的燈火下,俊美高大的年輕男子轉眸望來,一襲玄黑色織金華服,將他如貴族冷玉般的膚色映襯得越發如雪。

  他多年不曾穿得這般盛裝貴氣,眉目間的冷冽凌厲近乎迫人,在觸及少女的眉眼后方才淡去,轉而浮起春風華月般的欣悅和清亮。

  相比之下,少女便素凈許多,頭發,衣裳,皆是淡雅一抹,周身上下,連對耳環都沒有。因此,她那雙清澈光潔的眸子,便成了最好的裝飾。

  “少爺!”翟金生從客棧里走出,手中捧著幾本書,隨著沈冽目光望來,翟金生一愣,將余下的話咽下。

  “你們這是怎么了?”季夏和的聲音也響起,隨后也停在了門口。

  夏昭衣朝季夏和看去,再看向翟金生,臉上笑意變深,最后看回沈冽。

  “愣著干什么!”季夏和輕輕推了下沈冽的前臂,“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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