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嬌華 > 324 寒冬之雪
  楊冠仙不再說話,生生止住了話題,好在慣來厚臉皮的他壓根不覺得尷尬。

  青衣女人的面色更差了,從他身上收回目光。

  外邊的院子很小,種著幾棵只在春天生機的樹,如今都已經枯殘了。

  寒風吹動枯枝,晦暗天光下影子晃的婆娑,青衣女人重新望著上邊閣樓的窗扇,她快等不下去了。

  從棲鹿院離開,楊冠仙擠上了方觀巖的馬車。

  方觀巖冷冷的坐在車上,正眼不看他。

  待馬車開出去后,楊冠仙笑道:“還好還好,我以為你會將我趕下車子。”

  方觀巖沒有半點反應。

  馬車安靜朝前跑去,快到楊冠仙的醉仙樓時,車夫停了下來。

  楊冠仙沒有馬上下車,在黑幽幽的車廂里面坐著,說道:“世子當初,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方觀巖微微側過頭去看他。

  “世子同我說,夏大小姐有一個品行是他人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楊冠仙望著方觀巖的輪廓,說道,“那就是,夏大小姐從來不去干涉影響別人。”

  方觀巖唇角勾起抹冷笑。

  “沈冽那邊,你若要去自己去,別再世子跟前提及了,”楊冠仙繼續說道,“世子深陷泥潭,自求不得,已足夠苦,他不會愿意將其他人也卷入進來的。”

  “泥潭?”方觀巖冷冷說道,“你是這樣認為的么?”

  “我是不是這樣認為不重要,”楊冠仙說著站起身子,“世子是不是這樣認為才重要。”

  他掀開車簾,胖乎乎的身子離開,下了馬車。

  車簾垂落下來,晃動了下,遮住了外邊的光。

  方觀巖臉上的神情沒有改變。

  夏大小姐,那是圣人,無欲無求,清心寡欲,可他們不是。

  就算真是泥潭又如何,那也得游下去,等到出頭的那一日,五湖四海就都是他們的了。

  宣延帝坐在御書房里,冷冷的看著桌上的“告世書”。

  除卻呆立在他身邊的安成公主,他的書桌前面跪著成群一片人。

  安成公主看著書桌上面的“告世書”,想到被綁走的安太傅,壓抑的透不過氣。

  宮外,竟然已亂成了這樣。

  良久,宣延帝終于開口,說道:“宣。”

  廖內侍趕緊從外邊快步走來,恭敬說道:“陛下。”

  “即刻召趙明越入宮,”宣延帝看著告世書,說道,“再快馬加鞭,召趙秥回京。”

  跪在下面的大臣們一愣,抬起頭朝宣延帝看去。

  虞世齡忍了忍,沒忍住,說道:“陛下,佩封戰線告急,趙將軍此刻若回京,前線誰來守?”

  宣延帝冷冷的看了一眼過去。

  虞世齡繼續說道:“何況趙將軍同這邪童并不相識,當初趙將軍呈上來的信函里邊已將一切都明說了,這邪童是半路橫空冒出的,而且……”

  而且她當時在佩封所做,是要記大功的。

  “啪!”宣延帝一掌拍在了書案上,聲音沉悶的響。

  虞世齡不再說話,閉上了嘴巴。

  宣延帝朝廖內侍看去,目光冰冷。

  廖內侍不敢多嘴,垂頭說道:“嗻!”

  宋度就跪在虞世齡身后不遠處,他年歲已高,這樣跪著,腰肢疼,膝蓋疼,哪里都疼。

  工部侍郎黃覓跪在他身邊,跟他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今天聽聞安太傅被綁走后,他們這些大臣就匆忙進宮了。

  滿城百姓的目光被大平廣場吸引過去,卻不知道全城禁衛變得森嚴,早就以最高規格戒備了起來。

  結果,大平廣場也出事了,那個女童竟以這樣的方式向宣延帝挑戰,想罵她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卻發現她可能比誰都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畢竟一次兩次,可以說一個人運氣好。

  三番四次都被她來去自如的擺弄,那真的不得不承認此人的才能一絕。

  更何況,作為工部的人,宋度和黃覓眼光精準毒辣,他們看一眼這“告世書”就知道上面所用的版印,是當前最厲害的水準了。

  人才啊,這女童或者這女童身后的人,絕對是個人才。

  其他官員心里面也各有思量。

  以前不明白這個女童到底要做什么,直到這幾日她射傷蔣氏,再以這一封“告世書”宣戰,便再明顯不過了。

  她是來替定國公府討說法和公道的,矛頭直接對準了宣延帝。

  可有意思的是,宣延帝拿她沒有半點辦法,數萬戍京將士,卻連個女童都抓不到……

  明日才算正式入冬,可是很多大臣覺得,這女童所灑出來的這一車紙頁,就像是絨絨大雪一樣,厚厚的覆蓋下來,將整個大乾蓋在了下邊。

  大風呼嘯,草木折腰,風從罅隙或兩座屋舍中而來,帶起一場嗚鳴。

  破敗的大堂里有著很濃重的霉味,蛛網被風吹的零落破碎,有一些消散,有一些則黏死在了角落里。

  夏昭衣點了幾根白蠟燭,抬頭望著原本掛著大匾額的高堂,仿若還能看到那四個大字,在明明德。

  路千海跪在她后邊,寒風里凍得瑟瑟發抖,抬頭看著身前的女童。

  氣氛沉默安靜著,過去很久,夏昭衣回過身來,看到路千海的姿態,她開口說道:“你不必跪著。”

  “你帶我來此,不就是想要我跪著么?”路千海說道。

  “我不喜歡跪這個字,”夏昭衣走去門檻上坐下,看著灰沉沉的天幕,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路千海沒說話,轉眸看著她的背影,眉頭不安的皺起。

  女童的聲音很輕很輕,這樣的破敗宅院里面,聽上去非常的詭異。

  “我是定國公唯一的女兒,”她又說道,“你看,我活過來了呢。”

  路千海瞪大眼睛,下意識往后邊退去一步。

  “不僅是我,”夏昭衣說道,“活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我父親,我大哥,他們都活著,不信,你看你身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沒有回頭,聲音幽幽傳來,真的如鬼似魅。

  路千海當即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沒有,可是幽暗的大堂里邊,風聲嗚咽,總覺得那些角落都充滿了極度的危險,似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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