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師,您沒事吧？”
拍攝暫停，顧北第一時間就朝著躺在大青石上的向漢跑了過去。
正在拍的這一場戲是，高才受高太公指派，外出尋找能降妖捉怪的法師，結果正好路遇唐僧師徒，高才誤以為孫悟空是妖怪，轉身逃走，被孫悟空戲耍。
一開始的幾個鏡頭都挺順利的，剛剛結束的這個鏡頭，向漢在跑的時候，沒留神跌倒在地,膝蓋正磕在一塊石頭上。
楊婕導演都準備喊停了，結果“停”字還沒出口，向漢硬是掙扎著起身，又朝著前面跑了幾步，一直到人都出了畫，楊老太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喊了停。
“沒事，沒事！”
向漢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正要起身，卻被顧北給按住了。
“還沒事呢,您這膝蓋都磕破了！”
說著，顧北趕緊把劇組的醫生給喊了過來，幫著向漢處理傷口。
拍戲的過程當中受傷，在《西游記》劇組早就不新鮮了。
醫生提著藥箱過來，熟練清創、上藥、包扎。
向漢全然沒當回事兒，還在跟著顧北嘻嘻呵呵的聊著剛才的戲。
“向老師,您往后注意點兒吧！”
顧北能說什么，勸對方別那么拼？
算了吧！
說了也白說。
向漢是《西游記》劇組的班底演員，所謂的班底演員，也是楊婕導演發明的。
因為《西喲及》的每一集當中，都有不少比較主要的和次要角色，再加上劇組經常要天南海北的轉場，如果每到一處，都去尋找演員，會花掉許多時間。
同時，許多小妖小怪還要做面具，如果每一個演員都得去找王喜忠老師摳模子，做面具，時間上也來不及。
因此，劇組就有了班底演員這個職位。
能演，能打，文武兼優，還能擔任不同的角色，不只出演各種小妖小怪，還可以演些單集的主要角色。
向漢就是其中之一，來劇組之前，他是湘劇團的演員，并且是團里的臺柱子之一。
之前就曾跟楊婕導演合作過，上次取景小組到湖南，向漢還擔任過他們的導游。
本來請向漢來劇組，是擔任表演指導老師的，專門負責豬八戒的一些動作設計，后來在冷水江市波月洞，拍攝水簾洞中的戲時，臨時客串了一把大馬猴。
結果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隨后又在《禍起觀音院》里演了黑熊怪、觀音院里的和尚，這次到濰坊拍《計收豬八戒》，楊婕導演又安排他演高老莊的高才。
除了向漢之外，《西游記》劇組還有其他好幾位堪稱多面手的班底演員。
比如張寄蝶，他是江蘇昆劇院著名的南昆丑角演員，武功很好，尤其是走矮子步，之前演了孫悟空在當上弼馬溫以后，告訴孫悟空“弼馬溫的官兒很小”的那個侍從，這次的《計收豬八戒》里的，他演的是想要強搶高小姐的地保。
不光演戲，他還會畫畫，會書法，會篆刻，上次在錫林浩特拍戲，他就現場創作了一幅《天河牧馬圖》，畫中群馬奔騰，氣勢十足。
還有李連義，他剛來劇組的時候，擔任的職務是司機，楊婕導演看他的長相很有特點，瘦，長臉，給人的感覺還有點兒怪，又聽說他曾在戲校學習過，干脆讓他在擔任司機之余，兼職劇組的班底演員。
再有就是李建成，他是揚州話劇團的演員，劇組在揚州拍攝試集《除妖烏雞國》的時候，被人介紹過來的，隨后在戲里演了那個想要殺死皇后的壞太監。
他的表演路子非常寬，已經在前面的戲里演過好幾個小角色，甚至在海南拍戲的時候，因為馬德樺生病，當過豬八戒的替身。
像他們這樣的班底演員，劇組有十來個人，平時沒有戲拍的時候，就在片場幫著干活，燈光、錄音，攝影助理，需要他們上場的時候，扮上就能演。
小妖小怪，神仙羅漢，和尚道士，任何角色都可以勝任。
“這兩天少活動，等傷口結痂就沒事兒了。”
醫生處理完傷口，叮囑兩句便離開了。
“向老師，聽見沒有，醫生都說了，休息兩天。”
如果是別人的話，或許還能挺全，可向漢是個閑不住的人，沒戲拍的時候，無論哪個組缺人手，他都會第一時間主動過去幫忙。
讓他休息，除非捆住他的手腳。
“別聽他的，這點兒小傷根本不算什么。”
話音剛落，顧北就聽到楊婕導演喊了一嗓子。
“什么？誰說的？”
呃？
又出什么事了？
“小顧，快去看看，楊導怎么又急了？”
顧北答應一聲，趕緊朝著楊婕導演那邊跑了過去。
等走到跟前，顧北才發現楊婕導演跟前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劇組的音樂編輯王文華，還有一位是作曲家許靜清。
這兩位怎么來了？
而且……
許靜清老師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嚴肅，還帶著點兒緊張。
“楊導，出什么事了？”
楊婕黑著臉，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小顧，還是我說吧！”
說話的是王文華老師，他的臉色也相當難看。
等王文華說完，顧北才知道，他們追到濰坊，帶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就在前幾天，京城日報突然那刊登了一篇文章：主要針對《西游記》的音樂提出了意見，隨后這篇文章還被京城好幾家有影響力的報紙轉載。
提出意見的是國內音樂領域的一位專家，大概其的意思就是，曲子太洋，中味兒不足，尤其是一開始那“biubiubiu”的電子鼓。
不夠民族化！
用這種東西用來描述我國古典名著，是不合時宜的。
大量使用電聲樂器，有損四大名著的形象！
音樂沒有時代感，應當向京城電視臺剛剛播出的《四世同堂》學習。
主題曲《敢問路在何方》也不行，通俗唱法太軟，太抒情，必須要更換。
這個作曲的更不行，必須換人。
不行，不行，不行……
顧北看了王文華老師帶來的報紙。
好家伙的！
這位到底是誰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誰行？
換成他啊？
文章一上報紙，立刻引起了大討論，臺里的領導自然也得著信了，還被廣電的領導喊過去開會，要求臺里盡快提出解決方案。
正好臺里也有人對之前播出的兩集的音樂和歌曲也不滿意，于是臺長王峰邀請了一些專家作曲家開了個座談會，會上又提出了一系列非常尖銳的意見。
王峰讓人匯總了，派王文華專程送來給楊婕導演。
至于許靜清，他是來道別的。
看得出來，許靜清老師的情緒非常低落：“楊導演，看樣子我是干不成了，該卷鋪蓋滾蛋了，沒想到這次合作剛起步就夭折，我這次過來，就是想感謝您，另外……跟您告個別。”
“道別？道什么別？”
楊老太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老王，臺長讓你過來是問的意見，還是下命令？”
王文華被問得一愣：“楊導，臺長的意思是……詢問一下您對這件事的看法。”
“好，既然是詢問我的看法，我的態度很明確，這些意見，我沒法接受。”
顧北在一旁看著，對于楊婕導演的反應，他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跟在老太太身邊這么長時間，她是個什么性子，顧北一清二楚。
說白了就是倔。
“楊導，您別生氣，有什么話，咱們慢慢說，慢慢說。”
楊婕看了顧北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情緒平靜下來：“老王，按說臺長轉來的意見，我不能不考慮，但是，我作為一個導演，如果沒有自己的主見，就無法完成交給我的任務，我要做的是，應該對藝術質量負責，不能人云亦云，哪怕是臺長，還有這些專家。”
雖然沒像以前那樣吼起來，但楊婕導演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西游記》既然交給我了，甭管是誰都別嗶嗶，你嗶嗶出來，我也全當放屁。
最后，玩兒去！
王文華聽了，也明白楊婕話里的意思，苦笑著說道：“楊導，這件事，我覺得……還是慎重一點兒好，許老師的曲子，我也非常喜歡，但是……各方面的意見，咱們應該……”
“應該什么？”
楊婕根本不等王文華把話說完，她現在心里憋著火呢。
什么狗屁專家！
前面兩句都播出快一年了，這個時候才來挑毛病。
音樂真有問題，早干什么去了。
她現在的想法很簡單：總有刁民想害朕。
臺里對她有意見的人太多了，從《西游記》這個項目交給她的那天開始，就一直遭遇非議。
為什么？
因為她是戲曲導演。
這個年代的人，思想就想被鎖住了一樣，農民就該種地，工人就該擰螺絲，誰敢跨越界線，那就是大逆不道。
什么狗屁邏輯。
“老王，我的態度很明確，雖然我不是從事音樂的人，但是我有感覺，我要的是符合《西游記》特點的音樂，活潑、多樣、歡快，又有一種奮進精神的音樂，不受任何拘束，只要符合劇情內容的就行。”
楊婕從來都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這一點很多人都應該明白。
真要是想要聽話的來做導演，就去找個小媳婦兒，別找她。
“尤其是主題歌，一定要具有這些特點，還要讓人們能夠傳唱開去，還有，配樂部分要根據劇情的感情來寫，我不管是中，還是洋，哪種適合，我就用哪種。”
楊婕沒明說，但意思傻子都能聽得出來。
她認為適合的，想用的，就是出自許靜清筆下的音樂。
誰都知道，配樂是影視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部影視劇的好壞，配樂雖然不是起決定性作用的那部分，但也至關重要。
早先劇組也不是每廣邀天下英才來為《西游記》填詞作曲，每一位都稱得上是作曲界的專家名流。
試集采用了一首，還有另外一首，名字顧北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兩句歌詞“云蕩蕩，海茫茫，石破天驚美猴王”，不光楊婕導演不滿意，劇組的好些成員都不滿意。
算起來，許靜清老師已經是《西游記》所接觸的第七位作曲家了。
當初從青城山回來，許靜清便交上來一首作品，正是《敢問路在何方》。
歌詞是閻肅老師寫的，不愧是老詞作家，那短短的歌詞，蘊涵著豐富的內容，既歌頌了孫悟空降妖伏魔的勇敢氣概，也刻畫了師徒四人艱苦卓絕的進取精神，稱得上相得益彰。
楊婕尤其喜歡那“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多么大的氣勢，多么無畏的力量！
優美的旋律中，還含有一些辛酸和慨嘆。
當即就拍板定了主題歌。
現在又蹦出一幫專家來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想干什么？
別說作曲家不行，干脆說導演不行。
顧北見楊婕導演一個勁兒的喘粗氣，連忙對著王文華說道：“王老師，我覺得關于配樂洋的問題，電聲樂器不能用的問題，民族化的問題，還有時代感的問題，這根本不是土，或者洋的問題，楊導說的很對，哪種適合，就用哪種，沒必要去追求中，或者民族化。”
“至于主題歌，我認為到目前為止，聽到過的幾首歌曲，《敢問路在何方》是最好的一首，如果覺得通俗唱法不好，我們可以換一換演唱方法，當然，如果有更好的歌，也不是不可以換，但知道現在，并沒有出現，您覺得呢？”
王文華自然也贊同這個觀點，可現在的問題是，臺里的領導要一個態度。
什么態度？
報紙上登了，座談會開了，那么多專家都發生了，劇組這邊不能無動于衷啊！
顧北接著說道：“至于換作曲，我認為不能，因為許老師的曲子不是死氣沉沉，而是活潑大膽，敢于創新，盡管現在許老師還不是太有名，那也沒有關系，《西游記》要的本來就不是許老師的名，而是他的曲和歌。”
許靜清聞言，眼神之中也滿是激動，他這次過來是真的準備告別劇組，沒想到楊婕導演和顧北會這么立場鮮明的支持他。
“說得好！”
楊婕導演說著站起身。
“小顧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最后我再強調了一點，我是《西游記》的導演，對全劇的藝術負責，領導既然起用我，就應該相信我能拍好這部戲，現在既然由我負責，就請不要干預，如果不滿意，等全劇拍完，全部換掉我也不管了！”
這話一說，等于是直接撕破臉，臺里要換作曲，那就先換導演，否則的話，請閉嘴，讓我把戲拍完。
「抱歉，還是三更一萬字，最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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