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皇上,咸魚娘娘她不想出冷宮 > 第814章 歸京【四千+】
  在傅辛的驚恐中,鳳煙煙不知想到了什么,慢吞吞放下手中的劍,紅唇一揚,唇角彎起詭異的弧度,

  “你說的對,殺人,委實太過容易。”

  “……”

  傅辛還未能理解她話中深意,只覺得腳上一痛。

  是鳳煙煙斷他腳上筋脈。

  “我應該留著你們,若是讓你們輕易死了,如何能平我多年心中不忿。”

  傅辛想到往后將要永遠遭受無休無止的折磨,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勇氣,突然往鳳煙煙的劍上撞去。

  大巫祝剛醒就看到殿中的狀況。

  傅辛的脖子撞在劍刃上,幾乎切斷了半個脖子。

  鳳煙煙看著劍身上淌過的血。

  一聲茍且畏畏縮縮的人,到了最后居然生出勇氣來。

  可是,她卻并未有解脫之感。

  大巫祝嚇得回過神后,立即求饒,“別,別殺我!”

  鳳煙煙的思緒被他拽回來,目光幽幽看過來,劍端直指他的方向,“先前喊著要殺我的人,難道不是你么?”

  哦,誰讓她還記得他躲在鳳敏身后朝她叫囂的模樣呢!

  大巫祝跪在地上,朝著她連連磕頭,年邁的身體佝僂在地上,不堪入目,“是我錯了,放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再也不敢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即便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久了!求求你,別殺我,讓我再……”

  后面的話再說不出來。

  鳳煙煙握著劍,長劍拖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音。

  劍光是冷色,轉腕一閃,瞬間逼近大巫祝的脖頸。

  冰冷的劍正抵著流淌的血脈。

  大巫祝被劍凍得全身發冷,四肢僵住,連求饒都不敢。

  鳳煙煙冷眼瞧著,“你明知傅辛和鳳敏是殺害我娘親的兇手,卻還要擁立他為王。為的,不就是為了權勢。反正我手上已經沾了許多些,殺得人再多,我也不怕。”

  大巫祝猛地出聲,“你別殺我!我還有用的!”

  鳳煙煙不出聲,只看著他。

  “我可以證明你的身份!”大巫祝拍著胸脯保證,手指指向殿外,“我可以向他們證明,是傅辛和鳳敏謀害先王。你是先王的女兒,理應繼承南原國,明日起你就是南原新的王。相信我,我能為你做事,你是需要我的!”

  鳳煙煙唇角勾起弧度。

  就在大巫祝心生希冀,以為終于應得希望時,聽到她說出的話是,“不——我不需要。”

  說著,她立即揚起手中的長劍。

  大巫祝瞳孔放到最大,后面的話還未能再說出,頭顱已經咕嚕嚕地滾到了殿上。

  血跡也跟著蜿蜒蔓延。

  有句話,大巫祝說錯了。

  “我的身份,無需任何人確認。”

  天色的昏暗和地上的火焰混成一片,漸漸的,整個暗夜都像被火光點亮了。

  一夜過去,一切歸于平靜。

  自此后,南原國再次恢復了鳳氏主尊。

  不過,后來人們提及這位新上位的王,均是談之色變。

  據說,當天這位新王在神祀廣場上幾乎血洗了南原王族。

  **

  宇文輝再見到鳳煙煙是在半個月后。

  雖然傷還未能好全,但下床活動不成問題。

  他從養傷的客棧被帶到了神祀廣場。

  廣場上立著的人,烏壓壓的一片。

  他們哀呼,哭泣,紛紛都是在求饒。

  其中還有尚未成年的稚子。

  而站在他們身后的是準備好的劊子手。

  宇文輝看到這一幕,擰緊了眉心,心中冒出不好的預感,“你是要……”

  鳳煙煙站在高臺上,冷眼環視了底下烏泱泱的人,漠然地向他做出了解釋,“他們都是曾經的背叛者。”

  在這一刻,宇文輝真正洞悉了她的心思,盡管心中傾慕,但看向她的眼神仍舊透著震驚,不可思議,“所以,你是要將他們都……殺了?”

  “誅九族。”

  “……”

  她身上紅色艷裳如同燃燒的火焰,金色的鳳凰繡紋如太陽般耀眼,一身榮耀,光芒萬丈,刺得人眼痛,從她的口中吐露的字眼卻冷情,

  “我最恨背叛。”

  “……”

  “昔日,這些所謂的南原貴族,他們因我母親的政變觸及到他們的利益,紛紛倒戈,背叛我母親,轉投傅辛鳳敏之下,今日得知鳳敏落敗,又叛鳳敏向我求饒。心意如蒲草,意志不堅。這樣的人,我為什么要留著。”

  在傅辛身死,大巫祝被誅后,這些貴族惶惶不可終日,最終還是迎來了這一天。

  宇文輝放眼看去,只見廣場上一眼看去是黑壓壓的一片人。

  身體血液流動的速度變緩,四肢也在逐漸在變冷,不知道是不是冬日太冷,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可……這約有上千人的性命。”

  “兩千六百八十七人。”

  鳳煙煙眉眼未抬,卻已經精準說出了數字。

  宇文輝在她平靜的音色后,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你恨他們的背叛,我能理解你的難過,可這……是不是太過了?你大可只懲罰為首作惡的那些人。這么多人……這,這跟他們的親眷又有什么關系?或許……或許他們之間也有親眷未曾真的背叛過。”

  鳳煙煙聽著他的急切,直視他的雙眼出聲,“你不會理解。”

  一個人不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的一切。

  永遠不會。

  鳳煙煙凝望著前方。

  灰沉色的天空下傳出她沉寂的聲音,“你難道沒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

  “對,背叛之事未必他們每個人都做過。可其中的好處,下面的這些人,他們都領受過。”

  振臂一揮,她指給他看,厲目斥責,“他們之間相互勾連,互贈恩惠,一榮俱榮。昔日,這些人凡所應著,皆受恩惠,親眷,家友,莫不如此。都道是榮華富貴險中求,既然他們昔日能賣主求榮換取富貴,共享榮華,為何今日為何不能共苦?”

  “……”

  “為人一世,終有取舍。有人俠肝義膽,拼死護主,亦有人賣主求榮,茍且偷生。選擇,不過一念之間。”鳳煙煙黑白分明的眼不掩憎恨,直言不諱,“總該知道選擇后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知道日后什么是可為!什么是不可為!”

  世間柔弱的善良,何其可憐。

  那,從不是她所擁有的東西,也不會是她所需要的東西。

  從地府中爬出來的人,早就不知道仁善是什么東西。

  “可是……可是……”

  宇文輝口中反反復復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卻久久未能真正發聲。

  冬日北風越刮越凜冽,她的一身紅衣在風中狂舞,熱烈張揚。

  在宇文輝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時,她只平心道,

  “若我萬事總有顧慮,也不能將這條命留到現在。江湖風波,刀光劍影,從來都是在血光盤旋,你該不會天真到認為光是靠善良游說,我就能在江湖占下三分天下?還是說,你以為,我是靠仁善,站在現在的位置?”

  宇文輝:“……”

  鳳煙煙收回視線,冷嗤,“你明明親眼看到過,也親身經歷過。”

  “命是自己爭來的,若是本身不夠強,便只能為魚肉。若易地而處,難道當日鳳敏能夠放我一條生路?如果當日不是我出現及時,你以為紅英會留著你頭顱?”

  宇文輝:“……”

  “狹路相逢,勝者為王。”

  明明人就在面前,可他覺得她距離自己很遠很遠。

  她殺伐決斷,狠心絕情,是一個王。

  如今的她如艷陽,遙遙懸掛于蒼穹,是他拼盡全力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他知道她有她的道理,可他終究是不忍。

  “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你就不怕將來他們的后代會找你尋仇,想……”殺你……

  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宇文輝立時止住了。

  可鳳煙煙已然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

  視線落到他身上,眼底浮動的情愫讓人看不真切,“怎么不繼續說了?”

  鳳煙煙輕笑一聲,“我這個人未曾讀過圣賢書,不懂什么悲天憫人的道理。”

  她視線看著前方,坦然又空靈,“我只為我要做的事。”

  “……”

  “今日我殺人,來日我為人所殺,因果循環,無可抱怨。人是身朝前路人,何必擔憂身后事。”

  至于退路……

  那從來不是她要考慮的東西。

  宇文輝已經說不出一個字。

  將該說話的話說完,她便再沒有多給他一記眼神,只說,“你走罷。”

  不是規勸,而是了斷。

  宇文輝,你是個好人。

  你是好人,值得待你好的人,從南原離開,忘記在這里發生的一切,我相信,往后你會遇到待你很好的姑娘。

  “……”

  “我會命人護送你回北虞。你可以轉告你的皇兄,有我在一日,南原和北虞,永遠交好,永不為敵。”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宇文輝脫口喊了一聲,“鳳老板。”

  鳳煙煙腳步停住,微微側頭,并未回身,“還請端王殿下慎言,從今往后,不會再有鳳老板。”

  從今往后,亦不必再見。

  雖然只是短短時日,如今的南原王宮卻是煥然一新。

  凌雪想到方才看到一直呆若木雞的宇文輝,嘆息一聲,“姑娘這又是何必呢?人們都說患難見真情,他千里而來,又多番出手相助,可見是有真心的。”

  鳳煙煙未作聲。

  患難見真情,或許吧。

  可是男女情愛對她來說過縹緲。

  至于真心……

  情愛之中的真心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真心又能存多久?

  一個月,一年還是更久?

  她不想猜,也不屑于將精力放在這些俗事紛擾。

  情愛之事,左不過是一個人要永遠揣度在意另一個人。

  情由心起,愛或不愛,卻要由另一個人成全,何其可憐。

  傅辛與娘親在一起的男女之情是利用,是背叛,是游移。

  傅辛與鳳敏自詡真情,終其一生卻擺不脫猜忌多疑。

  情愛,終是難得圓滿。

  她看過,心已然冷透。

  鳳煙煙已經做出了取舍,她只道一聲,“算了罷。”

  情之一字,她未曾勘破,不愛,卻先斷念。

  于他,她未曾動過心。

  她感念他的協助。

  可感激不是愛,也成為不了愛。

  今日讓他來,亦是為了讓他看清楚,他們不是一路人。

  從一開始就不是。

  即便命運有所交匯,終究是天涯永隔。

  真心總被無情負。

  在未來的歲月,她會做盡量去成為一個合格的王。

  可她絕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

  永遠不會。

  **

  神祭廣場上鮮血的洗練震懾了整個南原。

  血整整沖刷了十日才勉強沖洗干凈。

  偏偏又是在冬日里。

  一陣北風吹過來,風中最濃烈的就是血腥的味道。

  而那些沖刷的血水,未經散去,一夜之間竟凍結成冰,遠遠看去就是一汪血*泉。

  不知道是不是人們的錯覺,冬日霜花落下時,霜花都透著淺淺的粉。

  南原百姓本以為,新王上任經歷一場洗劫的腥風血雨,將來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可出人意料的是,新任的王并未做過太殘暴的事,反倒是勤懇為民,與國計著想,經過一系列的變革,反倒是利好了大多數的百姓。

  后來,民間中悄悄流傳這樣一個故事。

  說如今的王,原本就是先女王和傅辛的女兒,是傅辛背叛在前,鳩占鵲巢在后,還對親生的兒女下殺手,追殺多年。

  如今新王上位,名正言順。

  就是為正名來的。

  此事一經傳開就受到了眾人議論。

  南原民風開放許多,又是女子的社會地位普遍高于男子,普遍認同一夫一妻,最恨的就是破壞夫妻感情,還迫害子女的事,

  得虧是礙于身份,否則,這不妥妥的就是話本子里的負心漢三心二意,殺害原配,將茍且的外室扶正,又迫害原配子女的事兒!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最令人唾棄。

  此事一經流傳,很多人的都是義憤填膺。

  鳳煙煙站在高樓,耳邊落入些許議論聲。

  習武之人,耳力原本就要比尋常人敏捷幾分。

  她道,“其實,我并不在意旁人說什么。不過,還是要道聲,多謝。”

  旁人理不理解,與她無關,她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宇文煜只說了四個字,“名正言順。”

  鳳煙煙視線遠眺,往城樓外看一眼,感慨,“原先總想回到回故土,如今就在腳下,可什么都不一樣了。”

  “這里是的故土,若說變化,變的是你的心境。”

  鳳煙煙笑笑。

  確實。

  離開得太久,心境也在悄然中變化。

  宇文煜說了些關于京城的情況。

  因為戚染染懷有身孕,且月份漸漸大了,不便長途跋涉,于是在得知宇文煜來南原時,只能讓他把東西給稍來,代為轉達心意。

  聽到這兒,鳳煙煙眼底終于浮現出由衷的笑意。

  在展開信件時,眉眼笑意更深。

  信中,她并未提及其他,只問她平安。希望她得見歡喜。

  就像她曾經說的,‘只要是煙煙,總有可以諒解的理由’。

  不論你做什么,我都會站你這邊。

  無條件的選擇。

  “她一切都好嗎?”

  這已經是她第五次問起。

  宇文煜鮮有耐心再次回答了她的問題,“她很好。”

  鳳煙煙舒口氣。

  如今瑣事繁多,不能親去北虞是她的遺憾。

  原先定好的約定也未能履行,曾經她還以為她會生氣,可沒想到信件中字里行間的責怪都帶著滿滿的擔憂。

  在這世上,除了阿鳴,還有個人在時時刻刻期待她的平安。

  鳳煙煙按著原來的痕跡將信件小心折疊,妥善收好,再抬頭時,心中陰霾已散去大半,“勞煩王爺替我代為轉告,待南原這邊的事情安頓,我再去北虞看她。”

  “好。”

  身后傳來‘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

  視線一轉就見鳳鳴和宇文瑄小跑著上樓來。

  北虞,由宇文宸出面,將護送鳳鳴回南原的事交給了宇文煜。

  宇文瑄得知后,特意跟來了。

  也沒說是陪著鳳鳴回南原,只說是陪著宇文煜來辦差事。

  兩個人是跑上來的,出了一腦門的汗,從外面來,還帶了一身冷氣,到了屋子里說話時唇邊還有霧氣。

  宇文瑄見到鳳煙煙有些拘束。

  雖說先前見過,但對鳳煙煙所知甚少,可在這段時間,她聽說了不說關于鳳煙煙的事跡,除了拘束外,更多的是敬畏、好奇。

  本來是有些怕的,但一想到這是鳳鳴的姐姐,頃刻間覺得沒那么害怕了。

  她在鳳鳴身后走出來,率先開口,“姐姐好。”

  “你好,”鳳煙煙笑著應對,“先前阿鳴多虧你照看,我應該再次向你道謝。”

  宇文瑄連連搖頭,往后退幾步,“姐姐你太客氣了,我只是……”

  話說到一半,感覺話說的不對頭,悶悶往一旁獨自悠閑喝茶的宇文煜方向躲了躲,抿了抿嘴唇,悶聲發表不滿,“七皇叔,你也不幫我說說話。”

  宇文煜平直的視線看過來,風姿皎皎,玉樹郎朗,長輩般開口,“你想本王替你說什么?”

  他應對的態度甚好,仿佛她說什么,他這個做長輩的就會開口替她說什么。

  宇文瑄卻閉緊了嘴巴,再不說話了。

  宇文煜落下茶盞,起身,說起一句,“既然人已送到,明日便啟程回北虞。”

  宇文瑄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議。

  走?明日?

  這就要走了?

  這么快?

  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說出什么,宇文瑄驚呼,“七皇叔,咱們這就要走了?難道不多留幾天?”

  宇文煜直問,“你想留多久?”

  也是在這時候,宇文瑄發現自己話說得太快。

  宇文瑄腳尖有些別扭地點了點地,心中懊悔得不是一點半點。

  她為什么會覺得七皇叔是個親和的長輩!

  這要是換了別的長輩,肯定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偏偏七皇叔正正經經詢問她的意見!

  她能有什么意見!

  她就是不想這么快回北虞嘛!

  但這話,她怎么說!在場這么多人都看著呢!

  宇文瑄越是這么想,越是忍不住哀怨地朝著宇文煜的方向投望一眼。

  七皇叔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啊。

  宇文瑄的話說不出來,視線卻正好跟鳳鳴投望過來的視線撞上。

  明明什么都沒說,兩個人倒是先紅了臉,錯開視線。

  年輕的兩個人都低著頭。

  后來,不僅臉紅,就連耳朵都紅了。

  另外的兩個人則是默默移開視線,看破不說破。

  在宇文煜和宇文瑄走后,室內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溫暖卻未退散。

  鳳鳴喚了聲,“阿姊。”

  鳳煙煙摸摸他的頭,仰頭看他,“又長高了。”

  她唇角含笑,遠離了殺伐狠戾,她身上便卸去了那副堅硬的鎧甲,便如尋常人家一般,只是個關懷幼弟的長姐。

  “有阿姊在。阿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無需有顧慮。無論南原還是北虞,你想留在哪里,都好。”

  鳳鳴的眼圈有些紅,最終堅定地搖頭,“我要留下來陪阿姊,我說過要永遠保護阿姊的。”

  南原不僅是阿姊的責任,也是他的責任。

  他已經長大了,他要幫阿姊分擔,不能看著阿姊獨自承受,不能只看著阿姊辛苦。

  “好。”

  有阿姊在,阿姊會永遠保護你的。

  另一邊,宇文瑄郁悶地躍躍欲試,“七皇叔,咱們真的不能多留幾天嗎?南原跟北虞還是挺不一樣的,你就不想多看看逛逛?”

  宇文煜側過臉來。

  沒出聲。

  但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是——有話直說。

  宇文瑄咬了咬嘴唇,試探,“那個,七皇叔要不你先回去,我過段時間再回去?”

  宇文煜身上有冷絕的氣質,讓人看到由衷會生出敬畏。

  此時,他身上既有生人勿進的高不可攀,又有身為長輩的威嚴,長眉微動,只問,“這是你一個女兒家該說的話?”

  “這有什么的!”一說起來宇文瑄立馬直起了腰桿,“相當初,父皇把我放在龍淵山上,一待就讓我待了那么多年,我不照樣好好的。”

  宇文煜沒理她。

  宇文瑄繼續發言,“再說了,鳳鳴姐姐很厲害啊,她肯定會保護我的。”

  見宇文煜一直不出聲,宇文瑄看到了希望的光芒,“那——七皇叔你不說話的意思是不反對了?”

  “隨你。”

  “那我就當七皇叔你同意了哈!”宇文瑄跳起來喊,“我現在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鳳……”鳴……

  話還沒說完,先對上宇文煜探究的眼神,她立即改口,“鳳姐姐!我這就把消息去告訴鳳姐姐!”

  說完不等宇文煜發話,直接蹦蹦跳跳出去了。

  沒想到,剛剛出了屋子,就看到前來的鳳鳴。

  南原下雪了,他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斗篷都積了一層雪。

  “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有事要告訴你。”

  兩人對視之后,再次出聲。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異口同聲。

  宇文瑄眼睛不眨一下地胡說八道,“我皇叔說他要帶回去的東西太多,帶不動我,想先留我在南原些時日,過段時日再來接我。”

  好吧。

  是她說謊了。

  沒辦法,她是跟著七皇叔出來的,要甩包袱也只能甩到七皇叔身上。

  鳳鳴聽到她的話,也心生歡喜,“真的!”

  宇文瑄覺得臉頰有點燙,雖然看出了他的歡喜,但還是意意思思地問了一句,“怎么,我留在南原,你很高興嗎?”

  鳳鳴被問到,眼神有些慌,但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宇文瑄掂了掂腳尖,雖然他沒說話,但她心里還是冒出來好多高興。

  鳳鳴低頭,眼睛里也盛了許多歡喜。

  其實,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在得知宇文瑄和宇文煜即日就要離開南原后,鳳鳴雖然在屋子里待著,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鳳煙煙即便不時時刻刻瞧著他,也發現了這一點。

  于是,她以公事公辦的語調提了一句,“先前在北虞福嘉長公主照看你許久,又一同隨行送你回南原,咱們合該盡地主之誼,不如邀請她在南原小住些時日如何?”

  鳳鳴只覺得心事似是被阿姊探知。

  可阿姊看過來的眼神極為尋常,是以,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點頭,半天悶出一個‘好’字。

  思緒收回來,對上面前喜津津的一雙眼,他再次開口,“那我,那我帶你逛街市,我們南原也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我帶你去吃。”

  宇文瑄笑起來眼睛完成月牙,心頭更敞亮,“好呀~”

  鳳鳴低頭,猝不及防和她的目光對上,看到她小小瞳仁中映出的人影,只覺得一股熱氣猛地竄上頭,雙頰發燙,不敢再看她,朝她揮揮手,連話都說不利索,“那,那我先回去了,改日我再來。”

  宇文瑄臉頰紅紅的,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雖然看起來還算穩當,藏在胸膛里的心臟卻是跳快了許多,“好。”

  “對了,這個給你。”

  走出一段距離的鳳鳴忽然折回身,將東西遞給她。

  “這是什么?”

  “糖炒栗子。”

  打開的時候還有熱氣,香香的栗子香,鳳鳴匆匆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開視線,坦白,“來的時候看到就給你帶來了。”

  宇文瑄忍不住剝開栗子,嘗了一個,金黃色的果肉,吃一顆渾身都是暖暖的,唇齒間留著栗子香,“謝謝。”

  遠遠瞧見這一幕的凌雪,搓搓手,忍不住感嘆一聲,“這小世子還真是單純。”

  她是跟著鳳煙煙來的。

  前方的少年少女雪中凝望,即便不知道他們交談的內容,見到他們的人卻不禁會被他們的笑容打動。

  大雪飛揚,繁華歸于沉靜,鳳煙煙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境很安穩。

  “他開心就好。”

  待到轉身后,鳳煙煙要去另一處地方。

  凌雪想要跟上。

  鳳煙煙卻先出了聲,“你先回去,不用一同去。”

  凌雪猶豫,“可是……”

  “回去。”

  “是。”

  **

  鳳敏沒有死。

  她從醒來時便發現被困在密室中。

  只是她的手腳都被鎖住,移動不了分毫。

  在看到鳳煙煙打開密室的那一瞬,鳳敏張牙舞爪地就想向她發動攻擊,卻因為受困,只是樣子看起來兇狠。

  無用的掙扎后是認命的暫時蟄伏,“鳳煙煙,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認為鳳煙煙會好心地想要繞過她性命。

  鳳煙煙手上拿了一把小巧的黃金錘子,又從一旁備好的東西里,拿出一根長長的釘子。

  鳳敏在看到釘子所發出的銀光時,眸光閃了下。

  鳳煙煙坐在她身旁,好聲道,“眼熟吧,這是鎖魂釘,你們對阿鳴用過。”

  說著,對準鳳敏肩骨的位置,一寸一寸釘進去。

  鮮血涌出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極靜的夜里落在耳中格外詭異。

  鳳敏疼得身體抽搐,可她嘴被堵住,喊不出聲,想咬舌自盡都不能。

  鳳煙煙出聲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問我為什么不殺你。死對你來說,太便宜了。”

  說這話,鳳煙煙繼續將鎖魂釘往她身體釘進一寸,提醒,“咬舌自盡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畢竟,你不是還有個女兒在?舍得就這樣死?”

  鳳敏的眼睛死死盯住鳳煙煙。

  被拿住了軟肋,鳳敏抬起頭,“事情都是我做的,你要恨,要對付朝著我來,別傷害裳兒。”

  “事情都是你做的?跟她沒關系?”

  鳳煙煙幽幽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是,裳兒,她是無辜的,她對所有的事情都不知情。”

  “她什么都不知情,確實無辜。”鳳煙煙冷漠,“可,因為你們,她并不無辜。”

  “……”“當你放任她傷害阿鳴的時候,她就不無辜。人生在世,欠下的債,總歸是要還的。”

  鳳敏咬牙切齒,“鳳煙煙,做人別太過。”

  “你配同我提這句話?”隨后,眉眼一抬,笑道,毫不避諱地向她展露心中所想,“呵,是你太天真,還是以為我會聽你的規勸?我知道你將她放走了,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追殺她,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人給追回來。我可不是傅辛,我比他心狠手辣多了,而且,說到做到。”

  鳳敏沒出聲。

  她知道,鳳煙煙能說到做到。

  她有這個實力。

  安靜了一會兒,鳳敏在疼痛中抬頭,“你想做什么?”

  她知道鳳煙煙如果想殺她易如反掌,可鳳煙煙卻沒有這么做,證明鳳煙煙有另外意圖。

  鳳煙煙牽動了唇角,“不如,我跟你賭一局。”

  鳳敏:“賭?賭什么?”

  鳳煙煙拿了條帕子,還算體貼地幫鳳敏將臉上疼出的冷汗擦掉,循循善誘,她像個獵人,悠閑地看著落網明是死局卻硬要掙扎的獵物,“你想,你若是死了,我肯定會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排追殺鳳千裳。可如果你活著,我為了折磨你,會跟你慢慢耗,鳳千裳那里,說不定我就不急著追殺了。所以,我現在給你決定權。”

  俯下身,稍稍靠近,就是濃烈的血腥氣。

  鳳煙煙絲毫未先起,詢問她的意見,“你說,要不要為了她,多撐口氣?”

  慢慢直起身,“決定權在你,生殺權在我,你隨意。”

  鳳敏牙齒打顫,“你說的……是真的?”

  鳳煙煙紅衣拖在地上,手上把玩著帶血的黃金錘,“你如今在我面前沒有任何籌碼,你能夠做的就是賭,而我,只是給你賭的機會。”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更何況她傷阿鳴至此,我怎么可能放過她。”

  “弱肉強食,如今你們皆為魚肉。我給你選擇賭的機會,你也知道,這些年,我多次生命垂危,多年來背井離鄉,實在是積憤已久,余恨難消。只殺你和傅辛不夠,鳳千裳對我多有冒犯,我自是要再找她尋仇。”

  看到鳳敏眼中的偏執,鳳煙煙朝著她笑了笑,不介意告訴她真相,“傅辛已死,他怕受折磨,所以,直接撞在劍上了解性命。想必你也知道,他的骨氣向來不過如此。是以,我找他尋不了的怨,便只能找你和你的女兒了。”

  當日,她原本沒想那么快取傅辛性命。

  可傅辛怕死,更怕死前受折磨。

  鳳煙煙將黃金錘放下,也在這時出聲,“聽說過凌遲嗎?”

  鳳敏沒出聲,眼皮猛地一跳。

  “我聽說,凌遲最多可以剜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因為都是從不致命的地方剜刀,所以,會清醒地感受每一份疼痛,殘忍至極。

  鳳敏:“……”

  “我母親故去了十一年,三千多個日夜。”眼神涼薄看過來一眼,“你卻安然享受了這么多天的時光。”

  “……”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人每天在你身上剜一刀。”

  “你多撐一日,我就晚一日去找鳳千裳,能扛多久,就全看你的意愿了。”

  鳳敏:“沒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跟你還需要講道理嗎?”鳳煙煙靠近她,“你連我娘親尸身都不肯,加以利用脅迫我時,就該想到今日。”

  當日,王陵坍塌,她親眼看到娘親的尸身化成飛灰,跟王陵的石土混合在一起。

  鳳煙煙微笑,“你以親情做威脅,為何我就不能要挾你?”

  鳳敏憤懣,臉色漲紅,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呼吸也逐漸變得急促。

  鳳煙煙說著話,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纖細的銀針,刺進鳳敏胸口。

  鳳敏原先還覺得氣息不穩,在鳳煙煙施下幾針后,竟然覺得氣息順暢起來。

  “忘了說,我學了針灸,學得還不錯,”鳳煙煙看著她,“你瞧,我已然幫你,你努努力,說不定可以多撐些日子。”

  “你如果同意,今日就是第一天,你放心,我一定說話算話。”

  鳳敏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好。”

  鳳煙煙拍拍手,石門再次打開。

  她朝來人使了眼色。

  于是,剜了第一刀。

  鳳煙煙從石室出來,就看到凌雪緊閉著眼睛,捂著耳朵,面對著墻面。

  眉心微蹙,“不是讓你回去?怎么又跟來?”

  凌雪臉色有些泛白,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擔憂,“姑娘身上穿的太薄,我來給姑娘送件斗篷。”

  說著話,張開手臂,將斗篷披在鳳煙煙肩上。

  踏雪回到王宮時,夜色已深,推開殿門卻看到鳳鳴正圍在暖爐前,“阿姊,你回來了,快來,我剛剝好了栗子。”

  鳳煙煙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雕花小幾上放著一碟撥好的栗子。

  解開斗篷,在暖爐旁坐下。

  咬了顆綿軟的栗子,身上也漸漸暖和起來。

  一室溫暖,時光靜好得有些不真實。

  但卻是她覺得最溫暖的一個冬天。

  **

  在剜刀的第二十六日,鳳煙煙收到消息,鳳敏已經徹底沒了氣息。

  彼時,不止南原,就連京城都下了一場大雪。

  京城。

  鳳千裳匍匐在雪地里,身上的傷口未愈合的傷口重新裂開,庭院中的落雪被她的鮮血染紅,她爬上階梯,用盡全力企圖推開面前的門。

  臨近新年,家家戶戶都沉浸在熱鬧喜慶的氣氛中,可這處院落仍舊維持著清幽冷靜。

  姜離聽到了扣門聲,眉心不耐,往屋外的方向掃了眼,最終走向室內請示,“主人,她還在外面,您看……”

  司白羽未從手上的書卷移開眼神,“我不收無用之人。”

  答案顯而易見。

  鳳敏已經敗了,鳳千裳不過是個無用的廢物。

  姜離微微頷首,暫時退至屋外。

  門一打開,猛地灌進霜雪,再看鳳千裳,天上的落雪和她身上的血混在一起,逐漸凝結,冰存她的傷口和體溫。

  鳳千裳卑微地匍匐,勉強攥住一點姜離的衣角,祈求,“我能幫他,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為你們做事。”

  姜離看著她的一身殘傷,質疑的語調,顯然是不信她的話,“你還能做什么?”

  鳳千裳心中幾經掙扎,最后,她忍痛拿出鳳敏叮囑過讓她小心的東西。

  她交了出去,急著向他們證明自己的價值,“我是有用的,我絕對是有用的。”

  姜離將信將疑地東西拿了進去。

  匣子打開,里面放著的一捆書卷。

  姜離只看了一眼,“屬下這就將她處理掉。”

  “等等。”

  司白羽余光一瞥先注意到了書卷上的名字,攤開一看,瞳孔微縮,隨即迸發了微弱的光芒,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事物。

  他抬了下手,只說,“暫且先讓她留下吧。”

  姜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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