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小會，朱厚照雙目先后掃了掃牟斌、劉瑾和陳大等人，輕笑了聲：“此番為了那杜似蒲，辛苦你三人轉了一趟。”
劉瑾和陳大聽得頓時站了起來，與仍站著的牟斌齊齊躬身行禮，口中幾乎同時說道。
“為殿下效命，乃微臣之本分，不敢言苦。”
“千歲爺折煞老奴了……”
“屬下僅走了一遭，那有絲毫辛苦可言。”
朱厚照朝他們虛按了按手，嘴角帶笑：“無須多言，孤心中有數，都坐下來吧。”
牟斌、劉瑾和陳大隨即再次躬身行禮，謝恩后才緩緩坐下。
“諸位別愣著，快快喝茶。要不然，一會茶就涼了……”朱厚照指著眾人面前仍冒著騰騰熱氣的茶碗，再道。
眾人聽得也沒再多言，齊齊端起了各自的茶碗，輕微抿茶聲，隨即在廂房內此起彼伏。
沒過多久，朱厚照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卻瞥見王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王卿家，你可是心中有言？”朱厚照嘴角一扯，雙目望著那王璟。
王璟聽得猶豫了片刻，才微微搖頭道：“回殿下，微臣并無言。”
朱厚照頓時輕笑了起來：“王卿家，你明明支吾不已，莫以為孤看不見？”
“殿下，微臣……”王璟尷尬一笑。
“既然心中有言，那道出來便是，何必這般支吾？”朱厚照面上的笑意不減。
“微臣不敢……”王璟隨即站起，朝他躬身道。
朱厚照“嘿”了聲：“王卿家，此言定非你本心。孤恕你無罪，盡管道來。”
王璟遲疑了半晌，才出言道：“殿下，能否將杜以蒲從輕發落？”
“王卿家，你此言差矣。”朱厚照微搖了搖頭。
“微臣愚鈍，請殿下明示。”王璟又躬了躬身軀。
“那杜似蒲能否得以從輕發落，關鍵在于他自己如何抉擇，而非孤出言輕饒。”朱厚照語氣平淡之極。
朱厚照此話就有些強詞奪理，他乃東宮太子，能否對一并非謀逆的商人從輕發落，自是他一言之事。
但如今這里他說了算，他既然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他人自然也無可奈何。
除了王璟囁嚅不已之外，與他共座一桌的牟斌、劉瑾、何文鼎等七人，均輕聲笑了起來。
朱厚照聽得也不以為意，雙目仍時不時打量著沉默起來的王璟。
須臾，劉瑾已出言道：“王大人，如今你還不知足呢？”
“王大人，千歲爺寬仁，不是已給了機會那杜似蒲么？你還想怎樣？”卻是何文鼎之語。
仍然站著的王璟，迎著眾人投來的目光，訕訕一笑。
“千歲爺已答應你此前所求，如若你再求，那就變成挾功……”劉瑾又道。
王璟聽得心中一凜，立馬朝朱厚照躬身，口中更急道：“殿下明察，微臣本就無寸功可言，斷無挾功之意……”
他一語未了，朱厚照已伸手朝他擺了擺：“此番你是功是過，難道孤還分不清么？”
王璟聽得嘴巴微微張合，一時之間沒有再言語。
“王卿家，快坐下來，小瑾心直口快，你切莫介懷。”朱厚照又道。
王璟口中一陣哽咽：“殿下，微臣……”
朱厚照伸手朝他虛按了按：“王卿家何須如此，先坐下來……”
略一頓，他已望著劉瑾，輕斥了聲：“小瑾慎言，王卿家只不過念友心切。”
劉瑾聽得訕訕一笑，隨即向王璟拱了拱手：“王大人，你我相處兩月之久，知你公私分明……”
已緩緩坐了下來的王璟，聽得輕嘆了聲：“老夫愧不敢當，如今已是公私不分。”
稍頃，牟斌卻輕笑道：“王大人，因你為了那杜似蒲向殿下多番懇求，我三人今日輾轉數處，可謂大費周章。”
陳大和劉瑾聽得對望了一眼，似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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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暖陽高照。
雖然鎮撫司大牢的大門仍然緊閉著，但大牢東側唯一的窗口，已經投進縷縷頗為耀眼的日光。
在日光的映照下，這大牢已頗為光亮。
此刻，大牢其中的一隔間里，一床被褥卷成一團，里面似乎蜷縮著一人，但幾乎紋絲不動。
鄰近的兩個隔間，正響起好幾道呼喚聲。
“杜老哥，你醒了嗎？”
“杜老哥，你快應我一聲。”
“你沒事吧，杜老哥……”
那隔間里蜷縮成一團的正是杜似蒲，他睜開著的雙眼滿布血絲。
那張圓臉更是頹然，疲憊不堪的模樣，仿似整夜亦未曾合過眼一般。
雖然他睜著雙眼，卻對傳來的那數道呼喚聲置若罔聞。
那數人擾嚷了好一會，杜似蒲始終沒有回應一言半語。
在眾人吵嚷漸漸平息之時，“吱”的一聲，牢房大門突然打開了，牢房內頓時更為光亮。
稍頃，四人先后邁過門檻。
走在前面的是二名官兵，緊跟二人之后的卻是陳大和陳捕頭。
牢房內的眾人隨即又嚷了起來。
“杜老哥，快起來。”
“有人來了……”
杜似蒲卻像事不關己一般，依然毫無動靜。
那二名兵卻已奔到擾嚷不已的隔間前，喝斥著那數名嚷嚷之人。
在吵鬧聲漸散之時，他二人才領著陳大和陳捕頭，站在關押著杜似蒲的隔間前方。
陳大望著其中一名官兵，指著隔間里蜷縮成一團的杜似蒲問道：“昨夜，他可有異動？”
那名官兵立馬搖頭：“他幾乎沒動過，數次巡夜，均是如此。”
陳大聽得“哦”了聲：“那開鎖……”。
那名官兵躬身應了聲諾，自腰間掏出一串鑰匙來，略一查找，已將其中的一把鑰匙，對準鎖著隔間小門的大鎖。
隨著“啲嘚”一聲，大鎖已松開。
盡管開門的動靜不少，但蜷縮的杜似蒲仍一動不動。
陳大瞥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緩緩走過去。
片刻后，陳大已停留在離杜似蒲的腦袋左側僅半步之遙，略彎起腰居高臨下盯著他，口中輕喝道：“杜似蒲，若還活著就應一聲。”
杜似蒲雙目無神，果真應了聲：“陳大人……”
他不知道陳大是何身份，昨日見到陳大和牟斌是一道前來，自以為陳大亦是錦衣衛，口中遂稱其“陳大人”。
對于杜似蒲口中的稱謂，陳大既沒否認，也沒承認。
“既然還活著，起來吧。”陳大依然盯著他。
稍等了片刻，見杜似蒲竟然一動不動，陳大不由得“嘿”了聲：“杜似蒲，難道你不想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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