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雖然天空沒有飄雪，但陰沉沉的，似乎更冷了些。
京城的某條仍有些許積雪的街道，原來行人寥寥無幾，突然之間涌現了甚多的身影。
這些人多為三五成群，或喜或愁，既有低聲私語的，亦有大聲說話。
在街道轉角處，兩名身穿棉大衣的男子并肩緩步而行。這兩人均雙手抱臂、微躬著腰。走于右側的男子滿臉沮喪，而左邊的男子卻一臉平靜。
滿臉沮喪的是妥洪，另一人卻是呂虎。
“虎哥，這回還是沒中鬮。”妥洪輕嘆了聲。
“小洪，一路回來，你說多少遍啦？”呂虎笑了聲，須臾，再道，“不中鬮的人是我，怎么你比我還不甘呢？”
“哎，八月以來你就沒中過鬮了。”
呂虎笑意不減：“小洪，你不記得了么？若那李大掌柜不在場，我也中不了。”
“說起來是有些邪門，自從李大掌柜不上臺，你真的沒中過。”妥洪搖了搖頭。
“不中鬮的人多著呢，”呂虎隨即“嘿”了聲。
頓了頓，他又道：“不說這拈鬮了。旺哥和剛哥應該在等著了吧？”
“肯定呢，聽到你打探到那劉公公的消息，就算我哥不想來，也會被心急的旺哥拉過來的。”
呂虎笑：“還好昨晚打探到了，要不然我可沒法向剛哥交待。”
妥洪亦笑：“昨日，我就勸旺哥不要著急，他非要跑去玄武門不可，結果在那里又沒見到劉公公。”
“劉公公昨日有事沒當值。走吧，可不能讓剛哥旺哥等得心焦。”呂虎朝他招了招手，腳步也加快了甚多。
過了近二刻鐘，呂虎、妥洪兩人，才在一處地方與鄭旺和妥剛碰上面。
“旺哥、剛哥，等久了吧？”呂虎遠遠望見二人，已開口喊道。
“虎子……”鄭旺更是喜形于色，朝著他揮著手。
“昨日我在外頭，讓旺哥和剛哥白跑了一趟。”呂虎去到二人跟前，隨即又道。
四人一陣寒暄后，由呂虎領前的一行人往玄武門而去。
今日沒有雪飄，視線沒阻擋，剛至玄武門北側的小河邊，鄭旺已經一眼望見那劉彬，不由得暗吁了口氣，呂虎所言不虛，這劉彬今日午后果然當值。
呂虎轉頭對鄭旺、妥剛及妥洪說：“旺哥、剛哥，小洪，我先上前和彬哥打聲招呼，你們稍后看我示意。”
鄭旺等人紛紛點頭應好，均駐足于河邊北側的小橋邊，三人目睹著呂虎走過橋，去到那劉彬跟前點頭哈腰一番。
未幾，卻見那劉彬拉著呂虎去到一側，似乎低聲耳語了數句。
又過了一小會，呂虎已經轉身望了過來，還朝著他們揮動著右手。
鄭旺、妥剛和妥洪知道這是讓自己三人過去的信號，自不敢怠慢，隨即一溜小跑般，沖到那劉彬的跟前，齊齊喚了聲：“劉公公。”
劉彬點了點頭，望著鄭旺道：“小虎告訴咱家，你昨日曾白跑了一趟玄武門。”
鄭旺躬了躬身：“是在下冒昧。劉公公，不知在下此前托公公的事，查探得怎樣了？”
“咱家也不瞞你，雖然已查探了好久，但還沒有消息。”劉彬微搖了搖頭。
鄭旺“哎”地嘆了聲，臉上滿是失望之意。
劉彬突然壓低聲音：“不是咱家不盡心，實在是宮內規矩太多，又不能亂來。查探不容易，要托的人也多，花費不少……”
話音未落，他已停頓下來，還往四周張望了片刻，才對鄭旺又道：“咱家昨日就因查探消息，被小人盯上，還告到趙公公那里去。”
在鄭旺、妥剛和妥洪的愕然中，他繼續輕聲道：“還好咱家早有準備，以銀贖過，要不然，往后也沒機會幫你查探那宮女了。”
鄭旺聽得輕吁口氣，明白自己有些著急，連稱：“辛苦劉公公……”
就著伸手之機，他暗中塞給劉彬一小錠銀子：“還望公公用心查探，若要使費，在下有一些。”
劉彬接過他塞來的銀子，口中連稱：“放心，咱家定會用心。”
他暗中掂量了下，心中更加欣喜，這錠銀子除了能彌補昨日孝敬趙公公的，還多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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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武英殿，殿門敞開著
內穿道袍、外著直領氅衣的弘治皇帝正坐于御座。
此刻，他側著身軀，雙手化掌平舉著，掌心之下約莫尺許，是一個擺于地面的紅彤彤炭盤。
被燒得火紅的炭盤，那騰騰的暖氣直往上涌。
司禮監太監蕭敬正站在弘治皇帝身側兩步開外，似等著旨意。
弘治皇帝用力搓了搓雙手，目光緊盯著炭盤，開口問道：“馬卿家和戴卿家，還沒到呢？”
蕭敬躬身應道：“萬歲爺，還要再等一會吧。如今天寒地凍的，兩位大人在過來的路上，應會慢一些。”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再將雙手平舉伸到炭盤之上，時而手心向下，時而又手背朝下，雙手不斷翻轉著。
“蕭敬，今歲這場雪來得似乎早了些？”弘治皇帝說道。
“萬歲爺，俗語不是說瑞雪兆豐年嘛。老奴以為，這雪來得正是時候，來年一定是好景。”蕭敬恭敬地應道。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來年好景，這話，朕愛聽。”
蕭敬也輕笑了聲。
過得一會，殿門出現了一名宦官，他剛邁進殿來，便已跪下道：“回稟萬歲爺，戴大人與馬大人，已在殿外候旨。”
弘治皇帝聽得頭也沒抬，只道：“速速宣二位卿家進來。”
那宦官領命而去，未幾領著二人進得殿來，來人正是左都御史戴珊和吏部尚書馬文升。
離御案還有七八步，二人已同時俯身跪下。
“臣戴珊叩見皇上……”
“臣馬文升叩見皇上……”
弘治皇帝朝二人揚了揚手：“兩位卿家快快請起。”
待戴珊與馬文升叩拜完畢，弘治皇帝隨即賜座，還讓宦官在他們二人面前放了炭盤，供二人取暖。
戴珊與馬文升見狀自是感動連連，再次站起，躬身謝恩。
弘治皇帝笑道：“外面天寒地凍，今日傳二位卿家前來，朕亦心有不忍。”
馬文升和戴珊頓時躬身應道。
“為君解憂，乃臣之應分。”
“得見天恩，實為臣之幸。”
弘治皇帝笑意不減：“有數道奏疏，朕遲遲未決，想聽聽二位卿家有何意見。”
戴珊和馬文升隨即又躬身行禮：“臣謹遵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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