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楊俊舒雨晴 > 第432章閉個小關(下)
  兩個老頭兒并肩登山,后邊跟著個綠衣少女。

  章舒胤在前方帶路,笑著說道:“岑老弟,放寬心吧,這丫頭在我這里,沒人敢來尋她麻煩的。只要敢來,那就是與我章某過不去,章某讀書雖然不多,好在拳法尚可。”

  一旁的岑姓老者一笑,輕聲道:“決定了帶她來,就已經沒把親家公當外人了。只是這丫頭有時候故意氣人,還望章兄擔待些。”

  章舒胤搖頭一笑,“只是個孩子,自然有法子治她,這個親家就不必擔心了,一個猴兒一個栓法兒,天底下哪有一個累字治不了地人?”

  少女跟在后邊,不想聽到二人言談,所以刻意后錯幾十步。

  子落山就是孤峰一座,后面還有一座不是太高地山峰,那是仙草園所在之處。

  走著走著,岑良珠不知不覺就往左手方向轉去,朝東去了。

  章舒胤趕忙回頭,輕聲道:“丫頭,有客人在那邊閉關,不能去打擾的。”

  少女點了點頭,轉身回來,問道:“是那個劉景濁嗎?”

  章舒胤點點頭,笑道:“你是凡人之軀,離遠點好,我怕你走得近了,會被劉山主氣息誤傷。”

  少女再次點頭,顯得十分乖巧。

  章舒胤剛剛轉過頭,就聽見一旁老人說道:“別被她騙了,她可不是看起來地這樣。”

  章舒胤余光瞥了一眼,硬生生忍住想說地話。

  哪兒有這么說自家親孫女兒地?我老章這輩子未曾娶親,看見這般乖巧丫頭,可喜歡的緊。

  一旁老者無奈道:“她十歲被個煉氣士帶走,十三歲才回來的,跟小時候完全是兩個人。我也不想這么說自己親孫女,但……事實就是如此。”

  章舒胤笑著說道:“練拳之后就會變,放心吧。”

  說話時,猛然間一聲轟隆巨響,一道人影疾速墜來,就落在前方不遠,把山路砸出來個大坑。

  章舒胤嘴角抽搐,趕忙瞬身過去把尹冼從坑里拎出來,喊了一聲老五,另一個青年人瞬身出現,背著尹冼就走了。

  岑姓老者眼皮顫抖,沉聲問道:“這……沒什么事吧?”

  后方岑良珠倒是沒什么太大反應,神色平靜。

  章舒胤笑著說道:“沒事沒事,放心吧,是一位前輩在教拳。”

  岑姓老者嘴角略微抽搐,沉聲道:“都是這么個練法兒?”

  章舒胤搖頭笑道:“一個人一個練法兒,不一樣的。那位前輩答應我給尹冼教拳半月,這十五天里,他只要能挨得住十六拳,就就是大有裨益。實在是挨不住,也會有很大長進,不會虧的。”

  老者這才舒緩一口氣。

  畢竟是女婿,雖然這個女婿比自己年齡都要大,但要說不關心,那肯定不可能。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很快就在半山腰繞了過去,到了后山。

  后山陡峭,但景色尚可。

  岑良珠一眼就看見不遠處小山峰巔的小屋,當即兩眼放光,大聲問道:“我以后能不能住在那里?”

  岑姓老者皺眉道:“良珠,懂禮數些,這不是在家里。”

  章舒胤笑著說道:“無妨無妨,喜歡的話,今夜就可以住里面。但教拳之處是在武館,住在這里就意味著你最晚每日寅末就得起來,要花一個時辰,在辰時前趕到武館。每日酉時四刻散堂之后,你還要花一個時辰回來。每天需要步行兩個時辰,早課之后肯定是來不及回來的,就得把休息的一個時辰算進去,加上每日授課的四個半個時辰,你每天就只剩下四個半時辰干自己的事情。”

  岑良珠咧嘴一笑,“四個半時辰呢,足夠了。”

  其實章舒胤想說的是,你練拳之初,四個時辰未必都能走一個來回。更何況,每日即便有五個時辰,你至少要拿三個時辰來睡覺的吧?

  章舒胤點點頭,“那個屋子十幾年沒有住人了,你得自己收拾,可以現在就去。授課明日開始,早晨來遲一刻,黃昏就得晚走兩刻,不滿一刻,按一刻算,能行嗎?”

  少女點點頭,“可以。”

  章舒胤一笑,開口道:“那待會兒我讓人送被褥過去,你現在可以去了。”

  岑良珠看向老者,輕聲道:“爺爺,那我去了。”

  老人本想說教兩句,可想了又想,還是只說道:“照顧好自己。”

  少女點點頭,扭頭就走。

  章舒胤笑著說:“放心,待會兒我會讓善園來陪一會兒的。這孩子是個練武苗子,她自己選擇的,我就成全她,到時候她哭了,誰也怪不著。”

  章舒胤忽然打了個冷顫,忙數道:“親家公自個兒逛一逛,我去去就來。”

  話音剛落,章舒胤即可踏空往東,去了劉景濁閉關之處。

  瞬身落地,陳槳已經提著酒葫蘆守在大陣之外。

  章舒胤沉聲道:“前輩,這就破境了?什么動靜啊?”

  陳槳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應該是破境了,但他又把境界打散了,等同于沒有破境。”

  章舒胤滿臉疑惑,“圖什么?”

  陳槳略微沉默,隨后開口道:“可能他覺得,那不是真的他吧。”

  章舒胤面色驚駭,活了這么久了,頭一次見這樣的,是不是有點兒太玩笑了?

  他沒忍住問道:“劉景濁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真我?”

  陳槳又沉思片刻,隨后開口:“凡事盡力了,是不是就問心無愧了?”

  章舒胤點點頭,“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當然算是問心無愧了。剩下的事又不一定由得了自己。”

  陳槳便說道:“他不想要一個以問心無愧為托辭的自己。”

  章舒胤一愣,結果又聽見陳槳發問:“你一分為三,一個是惡念,一個善念,一個是所謂的自由,亦正亦邪。假如是你,你會大方承認還是會壓下惡念?”

  這個問題,章舒胤沉思良久,隨后說道:“不知道,劉景濁呢?”

  陳槳灌了一口酒,無奈道:“他覺得應該正視不堪的自己,把陰暗處拎出來曬太陽。但他又覺得,是惡念驅使,讓他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釋放心中惡念。”

  就這幾句,章舒胤已然頭大如斗。

  但還沒完,陳槳又說道:“假如壓下惡念,他又會覺得是自己懦弱的一面在阻攔自己把自己的陰暗面曬出來。”

  章舒胤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沉聲道:“他是有什么大病吧?”

  陳槳又說道:“簡單來說,就是如今的劉景濁,陷入了一個不能明辨是非的境地,一件事擺在他面前,既可以是對的,也可以是錯的,那這件事,究竟是對是錯?”

  章舒胤無奈道:“他就不能暫且把自己摘出來,以第三雙眼睛去看看兩個自己嗎?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道理,他不會不懂吧?”

  陳槳搖搖頭,“你還是沒明白,他現在的困局,不是善與惡的事兒。善意化身,惡意化身,本體,都是自己,他比誰都明白,哪個都是真的。問題在于,他太清醒了,沒給自己留下一道門,沒有門,怎么推門而入?”

  陳槳估計,這是破境元嬰之前,那句“天地應當以我為傲”的后遺癥。

  劉景濁的黃庭宮與誰的都不一樣,破境神游之前,有四道門,他只要任選其一,日后破境就會如同喝水吃飯一般。但他哪一門都沒過,又哪一道門都去了。以至于現如今,一座自身天地,沒有任何關隘。

  這不是好事,本就不知道要去哪兒,現如今連個路標都沒有,往哪兒走?

  此時又是一道狂暴靈氣透過大陣,煞氣無邊。

  章舒胤嘴角抽搐,沉聲道:“那會兒是以善念求真我,這會兒再破境,是以惡念?”

  話音剛落,煞氣消散,就像是一只怪物,被人強行按了回去。

  章舒胤深吸一口氣,“這是什么他娘的怪物?”

  其實,何止兩次破境?

  劉景濁三魂合一,以一道混沌元嬰高作昆侖,一瞬之間分化三千余念,同時破境。

  這三千念頭,雖然只能算是紙上談兵,但動靜著實不小了。

  這會兒,連那百枚泉兒都還沒有開始“吃”呢。

  眼睛一睜開,心神退出那方天地,劉景濁抬手取出百枚泉兒平鋪于地上,緊接著一分為三。

  他笑著與自己說:“能否破境先不管,吃飽了再說。”

  方才那場紙上談兵,一念之間,三千余我同破境,真正破境成功的,其實只有三人。

  一個心存善念的人,一個滿是惡念的我。還有一個是行事無拘束,真正全憑喜好的我,這第三個,已經完完全全可以稱之為魔了。

  水至清至濁,皆無魚。劉景濁這身混沌氣息,既可以當做是清,也可以當做是濁,自然無魚。

  走上這條前無古人之路時,劉景濁就知道,求著我一境與合道一境,會很難,極其難。可都已經這么想了,但他還是小覷了新開一條道路的難。

  前方無門無路,哪里都可以走,哪里都是對的,可哪里才能走的長久?

  陳槳也好,玄巖也罷,都猜錯了。

  唯一知曉劉景濁困境的,怕是只有龍丘棠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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