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楊俊舒雨晴 > 第十 二章 清溪閣故人
  可能每一個少年郎在聽過村口老大爺嘴里的故事之后,都會有一個去遠方看看的夢想吧。

  劉景濁在不靠前的位置找了個座位,取出一本書翻看了起來,是一本醫術,《傷寒論》。

  觀人根骨,早先境界在的時候尚且能看出個幾分,可他劉景濁并無學過這等望氣推衍之術,所以三個少年人的根骨,他還真瞧不出來。

  其實劉景濁有些好奇,并無門路的凡俗少年人,又怎會曉得玥谷這等仙家門派?

  大約過去兩個時辰,劉景濁收起書,兩岸的號子聲驟停,船速開始快了起來。

  瞧模樣是過了那段難走的彎道了。

  三個少年郎就這么站在船頭,聊了足足兩個時辰。

  天色微沉,江風涼爽。

  有個像是船老大的中年人,帶個三個侍從,端著三只放滿銀子的木盤走來,甲板上這么多人,這中年人好像故意給人看一樣。

  中年人對著三位少年人抱拳,笑呵呵問道:“三位少俠可是玥谷挑選的墨漯國弟子?”

  有個少年人詫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中年人笑著說道:“常在這櫻江來往,自然養了些眼力。我并無旁的意思,只是覺得三位少俠上了我的船,便也是跟我有緣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就當是與三位結個善緣了,待三位來日修行有成,返鄉路上也來搭一段我這小船,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盤子白花花的銀元寶,少說也得上百兩了,對于煉氣士真的不算多,可對這三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孩子,這可是一筆現在想都不敢想的錢財。

  劉景濁一直暗中注意著,看這三個孩子會怎么選。

  為首個頭兒要高一些的少年人擺了擺手,抱拳微笑道:“多謝船家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以后我們就是山上神仙了,錢財對我們來說,也用處不大。”

  另外一個少年人思量再三,也擺了擺手,說他也不要。

  其實劉景濁最想看的,是最后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人。

  與前面兩個少年人不同,這個少年人臉色黢黑,一看就是曬出來的,且他伸手自盤中取出一錠銀子,然后笑著說道:“我叫池媵,墨漯國京兆府香木縣尾霞鎮人,煩勞船家把剩下的銀子帶給我爹娘,若我修行有成,絕不會忘記船家。”

  劉景濁笑了笑,心說這樣不算好,但也不算不好。

  首先,要是想著成了山上神仙就不花錢了,那是大錯特錯。煉氣士結成金丹以前,花錢就像潑水。在金丹以后,錢財都派不上什么大用場了。

  其次,劉景濁覺得,這孩子幾乎把錢財都留給爹娘,而且自報了家門,其實是相當于一種賒賬,欠的因果債,日后還起來就不是錢的事兒了。

  總而言之,劉景濁覺得三個少年人都挺好的。

  曾幾何時,自己個兒登青椋山時,不也是想著,日后便能飛天遁地了?

  中年人開懷大笑,又遞去一枚戒指,笑著說道:“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黃三葉,這枚戒指,就當是搭頭兒了,好好收起來,咱們日后定會有再見面之時。”

  說完之后,中年人果斷轉身,只是瞧見劉景濁時,輕輕合攏雙手做了抱拳姿勢,并未抬起手臂,所以旁人并未察覺。

  劉景濁點頭微笑,就當是還禮了。

  自個兒境界太低,看來是眼拙沒發現這位前輩了。

  那枚戒指,應該是妥妥的靈寶了,且是那種能助煉氣士修煉的,極其貴重的靈寶。

  煉氣士的天下里,奇貨可居這種事,多的是,也沒什么好稀奇的。山上大修士愿意與一個凡俗少年結下一段善緣,即便是有所求,那也是互惠互利居多些。

  不過那個收了錢的少年人,怕是難免與其余二人生出嫌隙了。

  畢竟三人行,兩人做的事兒,于他們三個而言,就是大多數人做的事兒了。

  個頭兒高一些的那個少年人有些不悅,開口道:“池媵,掌律祖師不是給了咱們百金了嗎?你至于這樣嗎?”

  池媵只是收起那枚銀子,笑了笑,輕聲道:“我妹妹天生癡呆,爹娘年紀大了,那些錢不夠他們花的。我跟你們倆不一樣,你們是京城的,我是邊上山村小鎮人。況且我也沒那么大的抱負,之所以去玥谷,只是因為掌律祖師說過,我若是成了煉氣士,就會有機會治好我妹妹。”

  好在中間還有個和事佬,剩余一個少年人笑呵呵說道:“哎呀!池子他們家什么情況,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錢不拿白不拿。高樵,臨行時殿下說過,咱仨得抱團兒取暖。”

  玥谷掌律,還有墨漯國某位殿下,劉景濁記住了。

  返回船艙,劉景濁取出紙墨寫了兩封信。一封信寫給瘦篙洲陳槳,另外一封信是給破爛山姚放牛。

  要說天底下最有錢的宗門,獨獨斗寒洲的落魄山了,連一洲即一國的龍丘家也只能甘局其下。

  九洲四海皆流水,破爛明日到我家。

  劉景濁收起書信,站立起身,門戶吱呀一聲便被打開。

  自稱黃三葉的中年人笑著走進來,關好門后便笑著抱拳,輕聲道:“三葉于櫻江等候公子多年了。”

  劉景濁抱拳回禮,疑惑道:“等我?前輩莫不是認錯人了?”

  哪知道這位不知境界高低的中年人,忽的單膝跪地,遞出一枚漆黑令牌之后,抱拳沉聲道:“這枚令牌,前閣主親手所鑄。”

  劉景濁喉嚨干澀,緊緊攥著那枚刻著一個黃字的漆黑令牌,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過了許久,這才沙啞道:“你與釘在天門那位前輩一樣,是清溪閣故人?”

  黃三葉沉聲道:“不光如此,公子可能不知道,青椋山山主也是,公子的佩劍,是前主人與劉先生留給你的。天門受苦的那位,是地字石耐寒,青椋山主是天字虞長風,我是黃字黃三葉。”

  劉景濁趕忙攙扶起黃三葉,“趕快起身,你是我家中前輩,怎可行此大禮。”

  可黃三葉怎么都不起來,只是顫抖著身子,哽咽道:“百年前劉先生為護我,把我一劍打沉江底,二十四年前封印解除,我這才出來。虞長風來找過我,說前主人有令,讓我在這里等公子,連老虞被害時,我都沒能幫手!”

  劉景濁差點兒沒忍住淚水,硬生生拽起黃三葉,沉聲道:“三葉叔,師傅跟青椋山都是為了護我。當年我干爹干娘拉著我封禪五岳四瀆,等我回去之后,青椋山就只剩下一棵梅樹了!”

  頓了頓,劉景濁終究沒忍住,哽咽了起來。

  “玄字金柏叔撐著一口氣,等我到歸墟之后親手把那方印章交給我了,然后拖著殘軀戰死海上!我師傅跟耐寒叔一個已經沒了,另外一個到現在還在玉京天受苦,當年我娘親的舊部,是不是就剩下你一個了?”

  黃三葉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公子莫哭,我們即便死,也是死得其所。況且清溪閣故人,九洲皆還有。當年老虞跟我說了,但具體位置沒有透露,說這些都得是公子自行去找尋的。他說有的人已經厭倦了,所以公子即便知道是誰,到時候也不要強求。”

  劉景濁點點頭,“放心,不會的。”

  兩人這才落座,劉景濁詢問道:“三葉叔知不知道青椋山是何人所滅,我爹娘之死,除了天外四洲有人從中作梗外,還有誰?”

  黃三葉沉聲道:“前主人與劉先生樹敵太多,我又被關了近百年,其中之事確實不太清楚。但青椋山被滅一事,八成有玥谷參與,即便他們沒有出手,定然也知道其中不少內幕。我行船櫻江,這些年來沒少拉攏拜入玥谷的少年人,就如同今日池媵,也是為了日后能找到個切入之處。”

  劉景濁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不怕,慢慢都會揪出來的。只不過,三葉叔,拜入玥谷的那些個孩子,咱們還是得有些區分的。”

  清溪閣這三個字是劉景濁進入歸墟戰場才知道的,只知道是娘親所創立,行事如何,劉景濁當真不清楚。

  不過劉景濁愿意相信,娘親親手創立的清溪閣,定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勢力。

  果然,黃三葉笑著說道:“那是自然,以我謀劃,即便日后真與這小小玥谷有什么爭執,也牽扯不到這些個年輕人的。對了,公子此行,目的地也是玥谷?我與公子同去?老黃雖然實力趕不上虞長風跟石耐寒,可好歹還有個登樓境界的。”

  劉景濁趕忙擺手,輕聲道:“三葉叔,你百年不出世,現在正是暗處的一記神仙手,決不可輕易亮明身份。我與龍丘家的大小姐已經約好了,半月后在玥谷會面,到時若是有什么擺不平的,龍丘家會幫忙的。再說了,我有心想為池媵護道一程。”

  黃三葉好奇問道:“護道池媵?公子是覺得此人奇貨可居?”

  劉景濁搖搖頭,笑道:“那倒不是,就是覺得這少年人務實些,想瞧瞧他能不能拜入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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