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爺兩父子，果然在早課后如期而至。
趙策這次沒有像往常那么隨便，直接帶著蘇彩兒，讓人抱著女兒，一同去迎接二人。
正要帶著蘇彩兒一同行大禮，弘治皇帝率先笑道：“無需多禮，一切從簡即可。”
趙策見狀，也便拉著蘇彩兒站了起來。
旁邊的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招呼：“永西伯、永西伯夫人。”
趙策笑了笑，場面一時竟然有點要陷入尷尬的趨勢。
還好旁邊的蘇彩兒熱情的說著：“朱老爺好久沒來了。”
“朱公子上次送我夫君回來，都沒來得及進門喝杯茶。”
“快請進吧。”
這一開口，趙策也適時附和：“先進屋。”
弘治皇帝點點頭，帶著人往里走去。
蘇彩兒湊過來，小聲的問趙策：“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奇怪？”
小姑娘的感覺一向敏銳，這點可能的尷尬都被她一下子捕捉到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趙策拉著她的手，一邊往里走，一邊輕聲說：“沒事，晚上我再告訴你。”
“準備些好吃的招待他們。”
蘇彩兒不再多問，帶著人半路拐進了廚房。
進了屋，兩父子已經熟絡的坐了下來。
見到趙策緊隨其后，憋不住話的朱厚照直接忍不住開口：“永西伯，先前我不是有意要瞞你身份的。”
雖然太子身份被曝光了，但對著趙策，朱厚照依然是用“我”自稱。
似乎并沒有受到太多身份轉變的影響。
趙策笑了笑，說：“殿下要隱瞞身份，自然是有你的理由。”
“臣只是在得知殿下身份后，有些驚訝罷了。”
說著，弘治皇帝看了趙策一眼。
看著他那一副淡定的樣子，自己都差點要信了他的話。
朱厚照聽到這些，心中更是愧疚。
他撓了撓頭：“這、這是我的不對......”
弘治皇帝輕咳一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既然永西伯都這般說了，那我兒便不要再糾結了。”
朱厚照“噢”了一聲，這才把這個話題止住。
在自己老爹的授意下，他又轉而說道：“永西伯昨日講學時的內容甚是精彩，但后面有幾道題尚未來得及講。”
“所以今日我前來，想要請教一番。”
朱厚照接過身后人遞來的講章，打開后指著那一道題。
“這一道例子，為何只短短十年，土地便流失了將近一半？”
“數我倒是會算出來了，但這文字我卻不能太理解。”
趙策看著這道例子，心想果然這兩父子就是為了這而來。
自己在做講章的時候，為了讓朱厚照能聽進去，用的基本都是現實的例子。
這個土地流失的例子，雖然經過修改，但數據也都是用的現實的。
趙策看著朱厚照這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反問道：“殿下對于土地流失速度這般快，是否有想法？”
朱厚照看了一眼坐在上首喝茶的父皇，把昨天弘治皇帝給他分析的一些原因說了出來。
“天災人禍和戰爭后，會造成大量的土地流失。”
“災情后，新開墾的土地會補回一部分。”
“因此這數據雖然是逐年減少的，但我覺得這例子中的土地流失速度，快的有些不正常了。”
趙策點頭：“總的來說，我大明的疆域除了先前失去的一部分，其他是沒變的。”
“再加上我朝從建立至今，百姓的人數并沒有太多的變化。”
“因此耕種的土地，也應該不會相差太大才是。”
“是啊！”
朱厚照附和道：“可你知道不？”
“我朝建立之初，太祖清丈土地，那時候記錄在冊的是840萬頃。”
“但前兩年陛下普查的土地，卻只剩460萬頃。”
“這就對應上了你例子上說的數據了。”
“如果天災人禍不至于讓國朝流失這般多的土地，那這將近一半的土地，又是如何在我大明的記錄中消失的？”
趙策笑了笑，問道：“朱公子，你可還記得資源再分配？”
“這個我當然記得！”朱厚照眼前一亮，絲毫不停頓就念了出來：“就是對天下的財產進行再分配！”
“再分配......”
朱厚照念著這三個字，突然眉頭皺了皺。
一旁的弘治皇帝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也是輕輕一動。
但他沒有出聲打擾自己的兒子。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
看著他的兒子，與這個極有可能成為帝國未來繼承人肱股之臣的年輕人討論著。
朱厚照果然是腦子靈活的。
他念完這三個字，突然腦子里就有了一個想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些消失的土地，可能大部分都被人私底下進行再分配了？”
“他們私底下占了土地后，又趁著災時直接把這大片的土地隱瞞了下來。”
“長此以往，這土地才會消失的這般快？”
趙策也被他這結論震驚到了。
自己只是稍稍提了一句，想不到這太子殿下居然能夠一針見血的想到這個。
果然是自小接受正宗帝皇教育的人？
趙策贊賞的說道：“朱公子說的不錯。”
“每次災難或者戰爭過后，都會伴隨著無數的土地再分配。”
“這種現象，我們都知道它有一個統一的說法，那便是——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在歷朝歷代，都是不可能停止的。”
“更何況災難發生，普通百姓食不果腹，土地兼并便會越來越嚴重。”
“還有一個原因。”
“那便是，大明和平發展了這么多年，人口也在不斷滋生。”
“百姓辛苦種地都負擔不起稅收和徭役時，他們會主動放棄自己的土地，甘愿把土地賣給士紳們，成為佃農。”
“這樣一來，至少可以避免繳納糧稅。”
“而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如果有一天，發現他們就算成為佃農，依然無法果腹。”
“那殿下你覺得會如何？”
朱厚照的腦子，一直按著趙策的思路在運轉著。
聽到這問題后，直接不假思索便答了出來。
“如此，便會有人開始造反！”
“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自己的家園，便要造反，要靠自己的能力進行資源再分配！”
朱厚照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原來這些年來，這么多農民起義，竟是這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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