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偏偏鐘意你 > 第183章 凋零(1)
    “其實朝堂就是市井,各人各色各有不同的面孔!”

    殿中只有朱允熥和胡觀二人,朱允熥說話的語氣也變得隨意起來,“有時候不單是臣子們揣摩朕,朕這個皇帝在臣子們說話的時候,也要想著他們在想些什么!”

    這話,倒也是朱允熥的心里話,如今身居九五之位,他才知道為何越是大人物,說話的速度越要慢。有些大人物說話噼里啪啦口若懸河全是人生大道理真知灼見,但就是以為快而不過腦,最后引來滿身污水橫禍。

    “其實朝堂就是人間百態啊!”朱允熥繼續笑道,“七情六欲,利益糾葛,嗨!”說著,他苦笑搖頭,又看看胡觀,“你這人就是太木訥了,有時候在朕倒是希望你的性子,跟旁人一樣鮮活一些!”

    “我他媽敢想活嗎?自被你弄了這個倒霉差事,我睡覺都恨不得把嘴縫上!”

    胡觀心中腹誹一句,趕緊微微躬身說道,“臣天性就是如此,嗯以前人家說臣是八竿子都打不一個屁來!臣父在世時說過,臣就跟傻子似的,一輩子就活個吃喝拉撒。”

    “不不不!”朱允熥擺手,笑道,“你可不傻,誰要是把你當成傻子,那才是真的傻子”說著,他話音忽然一頓,有些詫異的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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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外的廣場上,張紞,朱高熾,解縉,侯庸,暴昭并肩在前,后面是辛彥德,都御史楊靖,嚴震直,方孝孺等數十位文官。

    這些人面色凝重,腳步急促

    暖格外值守的王八恥見這些文官同時前來,嚇了一跳,趕緊迎出去。

    “各位大人,這是?”

    朱高熾快步上前,“勞煩總管通報一聲”

    他話還沒說完,駙馬胡觀的身影也從殿中出來,站在門口說道,“諸位,皇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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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何事了?”朱允熥看著面前幾排臣子,憂心的問道。

    必然是有大事,不然的話不會這么大的陣仗。

    臣子們都是面色沉重,當先的幾個臣子相互對視一眼。

    噗通一聲,吏部尚書侯庸哽咽著跪下,從袖子中掏出一份奏章,雙手碰過頭頂,嗓子沙啞的說道,“凌學士他病故了!”

    “誰?”朱允熥噌的站起來。

    是凌漢,凌鐵頭,走了!

    “皇上!”胡觀趕緊上前一步,攙扶著身子微晃的朱允熥坐在羅漢床上。

    “多久的事?”朱允熥開口問道。

    “三日之前!”侯庸雙手舉著奏章,“這是老學士臨終彌留之際,給皇上留的遺折!”

    盡管早就知道凌漢已是花甲之年,高壽之齡。可忽然聞聽他的死訊,朱允熥心中還是有如刀割。

    于公來說,如今大明朝的文官系統,之所以實干派壓制住了清流,使得整個國家從上到下都務實勤勉,他凌漢居功至偉。

    于私,這個頑固的,動不動就喊著要哭太廟,惹急跳腳罵人的老頭,對朱允熥來說亦師亦友。

    老頭一輩子剛正不阿,但也精到了骨頭里。可他的精,是為了保全有用之身,為家國天下社稷江山謀福祉的精,而不是為個人一己私利的精。

    他有大智慧,有大勇氣。

    從不氣餒,百折不撓,又知道防微杜漸急流勇退。

    “接過來!”朱允熥有些不敢親手去接凌漢的遺折,緩緩的開口,“他身子不是一向英朗嗎?怎么忽然?”

    “自回鄉之后,老學士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侯庸落淚道,“凌學士家的公子來信說,老學士往往在屋檐下一坐就是一天就癡癡地看著京城的方向”

    “三日之前,早上剛吃了飯,老學士似乎預感到大限已到,把自己關進書房里寫了一上午,從書房中出來后,沒來得及說兩句話,一頭栽倒,人事不知!”

    殿中,漸漸有抽泣聲響起。

    這些身居高位的文官們,或多或少都受過凌漢的提拔還有鼓勵。甚至有的,干脆就是凌漢的門生。

    凌漢從不結黨,但也從不吝嗇對青年才俊的幫扶提攜。

    對于這些年輕一代的官員們,凌漢不但有知遇之恩,還有言傳身教如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如何做一個對得起君王百姓的官。

    “皇上!”胡觀雙手遞過凌漢最后的手書。

    朱允熥只看了一眼,就無限感傷。

    粗略看了幾眼,最開頭的字跡還很端莊,再往后看字跡已是潦草不成行跡,想來書寫的時候是憑著一口氣,強自寫了下來。

    朱允熥沒敢細看,合上奏章握在手中。

    “造化弄人!”他嘆息一聲,“朕還想著等今年的新茶下來,賞他幾斤嘗嘗。”說著,又嘆氣道,“哎,他辭官時的場景放入就在昨天,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卻忽然陰陽永隔!”

    說著,他看了一眼同樣滿臉哀容的臣子們。

    “朕記得他辭官之時還跟朕要過一樣東西!”朱允熥面露苦笑,“要他的謚號,當時朕心里還說,這老頭心里終究還是有放不下的東西。現在看來他不是真的一定要朕告訴他,而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恐怕”

    說到此處,他擦拭下眼眶,“凌學士的后事,要極盡哀榮!張紞!”

    “臣在!”張紞眼眶通紅,開口道。

    “戶部撥款銀元一萬塊!”朱允熥說道,“用以治喪!”

    “遵旨!”

    一萬塊銀元的治喪銀,乃是天價,更是大明朝獨一份。

    要知道那些開國勛貴軍侯的治喪銀,也不過是三千塊銀元的定列,尊榮如湯和,賬面上當時也是這個數字。

    “胡觀!”

    “臣在!”

    “從朕的內庫中,撥付綢緞一百匹!”朱允熥嘆口氣,“還有歷年御賜的官田,賞賜之物,全無需交回,都算作凌家的私產!”

    “遵旨!”

    “還有!”朱允熥抬頭,“凌老學士的兒孫們,共有多少?”

    侯庸開口道,“老學士有子四人,孫八個。”

    “既身居高位又兒孫滿堂,生前身后沒有遺憾,凌學士這一生也算圓滿!”朱允熥嘆口氣,“他的兒孫們,吏部按照年齡報上來,無官職的,賞”

    “皇上!”侯庸忽然叩首道,“凌老學士臨終有言!”說著,抬頭看著朱允熥,“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凌家子孫,若想出仕只能憑科舉晉身,不可受皇上偏愛之恩!”

    “一來是,告誡子孫后人,男兒立身不可取巧!”

    “二來是說,朝廷名爵乃是國器,望皇上不能輕授!”

    “他還說,若子孫無科舉中者,就安心在家務農。無德無才之人驟然高位,反而是后患無窮!”

    “他都即將離世之際,依舊想著國家法度!”朱允熥長一聲,“也罷,隨他!”說著,站起身,走到另一張書桌前。

    “幫朕研墨!”朱允熥開口道。

    朱高熾上前,現在桌上鋪好宣紙,而后研墨。

    墨汁帶著淡淡的松香,朱允熥沉吟片刻,在紙上一揮而就,“文貞!”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