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偏偏鐘意你 > 第78章 智慧(1)
    其實削藩此時對于朱允熥來說,反而是不那么迫在眉睫之事。

    藩王們就在那里,還怕他們跑了?

    再說,他朱允熥又不是歷史上建文帝那個糊涂蛋。

    建文從即位開始,屁股下面的寶座就沒穩當過,外有藩王虎視眈眈,內有武人集團文官系統的爭斗,地方的布政司都指揮都在暗中觀望。

    朱允熥無需削藩來樹立自己的權威鞏固自己的皇權,天下精華之地的布政司都指揮他盡數換了自己提拔的人,朝堂內部一無黨爭二無清流大言不慚的空談聒噪。

    皇權有,軍權也有,藩王根本不可能對他本身有任何影響,再說他要削藩是要削除國家未來的負擔,而不是某個人。

    而對此時的朱允熥而言,更重要的是如何梳理大明的內政。

    龐大臃腫交織的官僚體系,如何提高效率,如何發展民生,如何朝著欣欣向榮的方向前進,不固步自封不妄自尊大這才是頭疼的地方。

    自老爺子廢除中書省之后,皇帝大權在握,六部直接對皇帝負責。后世人都說明清集權廢除中書省后已是巔峰,可在朱允熥看來,巔峰的代價就是皇帝不但要是工作狂,還要是偏執狂,甚至是鐵人。

    朱允熥心中更清楚最重要的一點,他不過是一介凡人。

    以一人獨夫天下,其德配耶?

    如此江山,如此疆域,億萬百姓生靈。真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人力有時窮,即便是皇帝又如何?

    是以大明后來的內閣也好,清時期的軍機處也好,都是賢明君主在洞察一人之力不能夠惠及天下之后,所誕生的產物。

    而擺在朱允熥面前,現階段最大的問題是,出類拔萃的賢臣,需要長時間的培養和歷練。所以,越是完成了大明朝的新老交替,他越覺得手中無人可用。

    回宮的路上,他就這么背著手默默前行,滿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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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正殿外,圍繞著一排略小的房子。

    從左起,依次是點心房茶水房,侍衛房值班大臣值班御醫房,還有更衣間,廁所等等。

    老臣凌漢在值班房中等著覲見,渾濁的目光看著窗外,數十太監在乾清宮總管王八恥的指揮下忙碌著,遠處更有侍衛監視著一群惶恐而來的工匠。

    “王總管!”凌漢站起身走到屋外。

    王八恥正指揮太監往旁邊的屋子里搬東西,聞言趕緊回頭,笑道,“老大人,您喚雜家?”

    “這是要做什么?”凌漢拄著拐杖上前,笑問,隨后目光朝屋里探詢。

    從外邊看是一間房,可看到里面才知道里面是兩三間屋子打通了,很是寬敞。

    這屋子原本是通政司用的,每日天下各地的奏折都會先送到這里,然后由通政司的官員們先查點一番,是否有軍國大事,若有就要挑出來馬上送給皇帝。若沒有就按照先后順序,送至乾清宮暖閣之中。

    “皇上讓把這幾間收拾出來,說是以后給朝中大臣們用!”王八恥笑道。

    “不是有值班房?”說著,凌漢的目光帶著幾分思量,繼續看著太監們擺放好桌椅的房間。

    “以后值班房,可能就是用來給覲見的臣子休息之用!”凌漢心中暗道,“這間房屋,看來日后就是皇帝心腹大臣們,單獨待的地方。”

    “靠著皇上近,不但可以幫皇上分擔政務,還可以隨時召見,議論國政。等于是一個縮小的中書省,就是大明朝日后最機密的地方!”

    凌寒心中思量片刻,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三間房,不夠能容納七八個人,卻能執宰天下,為大明帝國的核心之地。

    忽然間,凌漢的心頭有些火熱。

    “我要是不退,這房中定然有我一席之地。雖無宰相之名,但有宰相之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是猛的,凌漢又搖搖頭。

    心中罵道,“他娘的,你這把老骨頭就不怕死在這里面。嘿嘿,你這歲數了還要濫竽充數,別說后輩上進之人不答應,你也沒那精力體力。急流勇退,才是立身之道啊!”

    “老大人?”王八恥見凌漢沉思,低聲問道,“您還有何吩咐?”

    “不敢!”凌漢笑道,“老夫就是隨口一問!”

    “您稍等,估摸著皇上快回來了!”王八恥笑笑。

    他話音剛落,朱允熥被簇擁的身影,已從端門進來,走上通往乾清宮的漢白玉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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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臣”

    “免禮!”乾清宮暖閣中,朱允熥不等凌漢行禮,伸手攙扶,讓凌漢坐在凳子上笑道,“朕不是說過嗎,你是國朝的老臣,私下里不必這么多禮數!”說著,對太監說道,“給凌學士上茶!”

    “皇上仁德臣感激涕零,但君臣之禮不可廢!”凌漢笑笑,“若年紀大就在皇上面前不講禮法,那不成了倚老賣老了?”

    “哈哈!”朱允熥笑兩聲,目光打量片刻,“最近凌學士身子不好?朕怎么覺得你好像瘦了!”

    “臣是上歲數的人了!”凌漢笑道,“人上了歲數,不是這個毛病就是那個毛病的,整日泡在藥罐子里!”

    說著,他頓了頓,看看朱允熥繼續說道,“不瞞皇上,老臣現在是越來越怕過年過節,因為每過一次就少一次。今年過了,不知能不能熬到明年。”

    “可不能亂說!”朱允熥笑道,“你身子一向康健,即便有些微恙細心調理即可。”

    他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有些奇怪。

    凌漢這位老臣,平日可不是這種說話風格。君臣相見之時,總是有什么就說什么,直接開門見山。今日倒是話里話外,都別有含義。

    “老臣的身子,老臣自己知道,不過是熬著吧!”凌漢笑笑,“看著沒大毛病,其實根基早就塌了,說不定哪天眼睛一閉就睜不開。”說著,再頓了頓,“早年間老臣以為已看淡生死,可現在人一老呀,就糊涂了!”

    盤腿坐在羅山床上的朱允熥沒說話,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精神不濟不說,腦子里總是以前的事,整日還有些提心吊膽,說穿了就是忽然怕死了!前兒個,老臣還讓大兒媳婦把給臣預備的裝老衣裳拿了出來,自己先看了看!”

    “還有后事用的壽材,也都拿出來瞅了瞅。老臣記得以前制備這些東西的時候還說過,裝老衣裳就是糊弄事,人都死了穿啥不都一樣。臣還說,棺材板子厚不厚有啥的,還不是一樣被蟲子咬。”

    “可是現在,老臣看了這些東西之后,總感覺不滿意。不是覺得衣服太薄,就是棺材板子太脆,要不就是覺得自己墳地的風水是不是要再勘測勘測!”

    他絮絮叨叨的話語中,朱允熥放下茶盞,忽然開口道,“凌學士,你是要辭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