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偏偏鐘意你 > 第100章 歸鄉(1)
    清晨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依舊彌漫著薄薄的水氣。

    這應當,是一個很普通的雨后清晨。

    若是和每天一樣,家家戶戶都會在雨霧之開門,男人謀取生計,女人打掃庭院。孩童上學去,老人坐街前。

    可今日,長街人影疏離。

    但不知從何而來的鼎沸人聲,忽然傳來,那聲音震得雨后的水氣,無風自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水氣,清晨的陽光便炙熱無比。

    照在疏離的長街,留下屋的陰影。照在午門之外,與那喧天的呼喊,交相而應。

    似乎,京城的人,都在這。

    里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無論販夫走卒,無論是讀書的士子,無論是貴族子弟,無論貧家少年。

    砰砰兩聲炮響之后,一輛囚車緩緩開來。囚車之,一披頭散發之人恐懼的蜷縮在囚車一角。

    囚車前的官差,大聲朗讀著死囚的罪狀。

    “原翰林侍講學士張信,深受君恩為本科主考之一。卻罔顧圣恩,不以國家為重,私其鄉人,以一己私欲黜落北方士子,縱使無一人上榜!”

    “皇上仁德,許其開卷重閱,然其仍喪心病狂,為遮掩私心,蠱惑同僚串通上下,陋卷進呈與陛下。并言北方士子言語犯忌,理不通。”

    “其心可誅,其罪當斬!奉圣諭,腰斬犯官張信!”

    差官衙役們的聲音響徹長街,人群看向張信的眼神越發憎惡。

    忽然,一士子在人群暴動,手吃了半個包子,直接扔進了囚車之。

    “狗官!”

    隨即,人群炸開鍋一樣,手里的東西不住的往囚車砸著,落雨一樣。

    張信在囚車蜷縮,雙手緊緊的護著腦袋,嘴里發出嗚咽的痛哭和嘶吼。

    “狗官!”

    又是一聲怒吼,囚車所過之處,街邊的酒肆二樓,無數腌臜之物當頭落下,正好淋了張信一身。

    腥臭之,張信抬頭,正好看見二樓的士子們對他破口大罵。

    “狂悖小人,爾也算是讀書人!”

    “天下竟然出了你這等無德無品的敗類!”

    “呸!我等羞于與你同鄉!”

    “他們,他們為什么要罵我?”

    囚車的張信,看著那些士子的臉,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百姓們打他罵他,他無所謂,老百姓么,最愛看當官的倒霉。

    北方的士子們打他罵他,他知道是應有之事。

    可樓上這些江南士子,為何也對他唾罵?

    他,死到臨頭都想不通。

    ~~~

    “重了重了!”

    另一家茶樓的雅間之,看著囚車的張信,新科北榜狀元韓克忠搖頭道,“腰斬太重了!”

    “韓大哥倒是爛好人!”和他形影不離的姜宏業笑道,“據說,一開始太上皇給定的是凌遲,是皇上仁德,改為了腰斬!”

    “重了重了!”韓克忠依舊嘆息道,“三尺白綾即可,腰斬之刑,太過酷烈,違背天和!”

    一旁一直笑看著的劉念恩開口道,“不重不重!”說著,他難得的嘆口氣,笑道,“這張學士,落了袒護南人的罪名,無論南北都容不得他。”

    “北人恨不得生啖其肉。”(da

    )

    “南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姜宏業十分不解,“南方士子為何恨他?”

    “千古笑柄!”劉念恩低聲道。

    ~~~

    此時長街之上,面若死灰爛泥一樣的張信,被人扯到了刑臺之上。

    整個人趴在長條的木墩上,手腳之上都被鐵索緊扣。

    “張學士,小人送您上路!”儈子手莊老三先是恭敬的行禮,然后端過一碗酒,“您用一口!”

    張信的眼,沒有任何神色,只有麻木,行尸走肉一樣點點頭。

    莊老三把酒送到張信的嘴邊,后者淺淺的飲了一口。

    隨后,莊老三再換一碗酒,大口喝下。

    噗,酒水從口變成霧,全部噴在一人寬的鍘刀上。

    “您老還有話說嗎?”莊老三再次問。

    張信的面上,終于有了些神色,看看臺下都眼睜睜盼著他被腰斬的人,忽然凄苦一笑。

    “四十年來家國夢,身敗名裂卻成空。”

    “達官顯貴終是影,不如笑隱山林!”

    然后,他絕望的閉上眼睛。

    “送張學士上路!”

    莊老三仰天長嘯,雙臂肌肉乍起,手鍘刀對準張信的股部。

    “呀!”

    咔嚓,鍘刀響。

    “啊!”人群驚。

    “蒼天!”張信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

    身體斬成兩截,沒有想象那樣內臟從腰腹之露出來,而是在瀑布一樣的鮮血,他的上身依舊完好無損。

    木墩上的身體已經變成兩截,上半身瘋狂的扭曲,下半身微微顫動。

    這,真真的生不如死。

    劊子手沒有一刀斃命,鍘去他半邊身子,是要他自己活活痛死。

    隨后,有劊子手解開張信手上的鐵索。

    那半具身體開始在刑臺上扭曲翻滾,口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

    看熱鬧的人群,齊刷刷的后退幾步,發出驚呼。

    “啊!啊!疼!疼!”張信口大喊,雙手在地上胡亂抓撓,身子慢慢往前,身下留下血痕。

    紅色的血,白色的骨清晰可見。

    莊老三一刀,正好從他的胯骨處,把他一刀兩斷。

    “天道不公”

    張信爬著,喊著,用手指沾著自己的鮮血,在地面上顫抖著寫下一個個字,“慘!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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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對刑臺的酒樓樓上,隱蔽的雅間之。

    凌漢噌的起身,對周圍人怒目而視。大聲道,“腰斬給他個痛快就是,為何要如此這般?”說著,目光看著暴昭,“你是大理寺少卿,是不是你的授意?”

    不等對方說話,老頭大喊道,“皇上的意思,給他個痛快,你們卻如此行徑,和張信私心有何區別?”

    暴昭無奈笑笑,“老大人,下官也不忍他如此。所謂人死為大,下官何故讓他臨死還受這些折磨!”說著,嘆口氣,“是宮里有旨意,不許張信痛快的死!”

    凌漢呆了半晌,明白了。

    宮里的旨意,定不是皇上的旨意,一定是太上皇的旨意。

    太上皇若是恨了誰,定然不會讓那人痛痛快快的死。

    “來人!”凌漢想了半晌,大聲道,“去傳老夫的話,趕緊給張信一個痛快!”

    “大人,您看!”話音未落,身邊有人發出驚呼。

    只見一個錦衣衛突然出現在刑臺上,彎腰按住掙扎嚎叫的張信,手短刀對準心口。

    就一下,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

    然后,天地間就再也沒有張信的慘叫,歸于寧靜。

    “皇上也來了!”凌漢見狀,低聲道。

    隨后,他的目光四處搜尋,目光在城樓上看到幾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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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街人影散去,炙熱的陽光下,幾只飛蠅在暗紅色的鮮血上嗡嗡飛舞。

    兩截尸身,在干涸的血泊暴曬。

    “老爺,您慢點!”

    一張傘下,劉三吾被下人攙扶著,緩緩挪步。

    眼前的慘烈,讓他不由得閉上雙眼,然后有些失聲一般,嗓音沙啞的說道,“收斂了!”

    “哎!”

    忠心的老仆答應一聲,指揮幾個壯仆,用白布蓋上張信的尸體,然后抬到棺材之。

    棺材里,張信被白布蓋著,看不出身體已經斷成兩截。

    “答應你的身后事,老夫不會失言!”劉三吾最后看一眼棺材的學生,低聲道,“老夫讓人,送你回家!”

    然后,他站在原地,看著仆人們把棺材裝上馬車,漸漸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