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功名 > 第十六章焚山
  騎馬的人蒙著臉,不過看樣子是男的,劉知遠有些詫異,他斷定馬上這人肯定不是剛來或者恰好經過這里。他能無聲無息的縱馬接近,而沒有被自己察覺,就非同一般。

  趙旭喊出了“那是誰”之后心里也詫異:他怎么沒走?他又從哪里搞來一匹馬?

  馬上的人雖然蒙著臉,但是趙旭還是認出了他就是普濟和尚——這和尚真的不善于偽裝。

  劉知遠干脆不追趙旭,他當街站立,單手持刀,等著馬跑過來。趙旭心里著急,知道劉知遠厲害,嘴里叫了一聲:“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大家一起上啊!”

  劉知遠心說這臭小子又在耍詐,哪里來的什么五六七八,但是偏偏又不能不防。他剛剛的凝神靜氣,想觀察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那匹馬和人已經到了他前面。

  劉知遠暴喝一聲,揮刀對著馬腿斬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馬上的人將韁繩一勒,馬兒一聲嘶叫,兩個前蹄立了起來,正好就躲過了劉知遠的刀。

  趙旭看到這里,心說厲害,這吳越的和尚還有這好馬術。

  就在此刻,馬上的人猛地抖出了一個圓形的包,朝著劉知遠砸了過去。

  劉知遠冷笑一聲,揮刀將這人拋過來的東西一劈為二。

  “嚯!”

  小包登時四散裂開,從里面飛濺出了細小的粉末狀物體,瞬間就將劉知遠全身給籠罩了起來。

  劉知遠大駭,急忙往地上滾,馬這會已經到了趙旭跟前,馬上的人將趙旭的手一拉,趙旭就騰身而起,趴在了馬前面,馬兒載著他兩個朝著巷子外面跑。

  劉知遠被那些粉末濺了全身,臉上鼻孔里都是,眼睛睜不開,正要大叫來人,只聽到已經到了街頭的趙旭趴在馬上喊道:“死白臉!此毒見血封喉,管教你哭爹叫娘全身潰爛痛不欲生而死……”

  劉知遠一愣,隨即大怒,聽著聲音辨別方向,灌進全力,將刀當做長槍對著趙旭那里投擲了過去。

  騎馬的正是普濟,他的騎術好,可劉知遠的飛刀更快,普濟和趙旭兩人一馬剛要拐過路口,劉知遠的刀就到了普濟身后,普濟聽聲辯位,但是還是沒有完全的躲開,渾身一顫,悶哼一聲,爬到了趙旭身上。

  一騎絕塵。眼看著離陜州府越來越遠,趙旭在前面被被馬顛的難受,他嘴里說:“和尚快起來,你這吃素的怎么長了這么多肉,快將我壓死了。”

  但是普濟卻不吭聲,趙旭心里一驚,連忙將韁繩從普濟手里扯過來,而后拉住馬,溜下來的同時,普濟也軟軟的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這和尚怎么回事?趙旭急忙的去扶,普濟整個人又壓到了趙旭的身上,趙旭吃重,“噗通”的仰天睡到了地上,兩人一上一下的摞在一起。

  這時普濟蒙臉的布已經耷拉在脖子下,他嘴角流著血,眉頭緊皺。趙旭抱著普濟的腰,只覺得濕濕黏黏的,他歪著頭一看,見到普濟背上斜斜的插著一柄刀,嘴里罵了一聲,撐開普濟,起身將普濟放好。

  這刀從普濟的后心位置插入了一大截,趙旭心里咒罵劉知遠狠毒,用匕首將普濟的衣服剖開,登時松了一口氣。

  原來普濟外衣之下背著一個包裹,包裹里面放的是一個木盒子,而這個木盒子卻是裝玄奘法師親手抄寫《金剛經》的,劉知遠投擲過來的刀幸好有盒子的阻擋,雖然傷重,流了很多血,趙旭覺得,普濟只是昏迷,并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趙旭從小隨著父親滿山打獵,對一般跌打損傷還是有應付的方法,他拿了藥將普濟包扎好,將普濟抱起往馬上放。

  “……干什么?”普濟這時卻醒了,趙旭心里一喜,說:“那白無常中了你的上天入地四面八方無處可逃追魂散,就要哭爹叫娘死翹翹,馬上要追來討要解藥,你要是不想給他解藥,咱們就快走。”

  趙旭本來性格就開朗,普濟今夜救他,死里逃生,他心里感謝,嘴上情不自禁的就開始調侃。

  普濟疑惑:“白無常?”

  “就是他娘的那個馬巴糕子的!”

  普濟聽趙旭連罵帶解釋的,才知道剛剛在巷子里的那人就是起先將趙旭趕著跳進黃河的人。趙旭嘴上花花的胡言亂語,手腳卻不停,將普濟扶上馬后也要上去,卻看到馬的四個蹄子上都纏著布,心里恍然,怪不得一路上幾乎沒有聽到馬蹄聲。

  普濟輕聲說:“……那不是毒……是土……我的經書……”

  趙旭一愣,心里好笑,覺著這個和尚倒是有急智:“那一刀斜著插進木盒,沒有傷到你的寶貝經書。你都這樣了還記著那書!喂,我說你怎么還沒走?你不是要去涼州嗎?”

  “……我……”

  普濟這一個我字說完就不吭聲了,趙旭知道他身上難受,再不問話,催馬往前跑。

  沒跑多遠,趙旭猛地發覺這匹馬似乎是田蕊家的,心說難道是田蕊知道我今晚去了她家,讓普濟牽馬來送給我?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趙旭復歸悵然,這又怎么可能!田蕊哪里能知道自己去找她,她這會恐怕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再說她又如何認得這個吳越國來的和尚?

  剛才慌不擇路,普濟策馬是往洛陽方向跑,這會趙旭調轉方向卻是朝著北面,轉眼到了小邙山山跟前,趙旭回頭一看,發現有一路人舉著火把騎馬正從身后追了過來,趙旭心里狠狠的罵了一句,又跑了一截,忽然勒住了馬,而后跳下去撿了一些枯枝樹條,將外衣撕爛,再將這些樹枝綁在了馬尾辮上,接著他將普濟背在身上,拿著棍子狠狠的在馬的臀部打了一下。

  馬兒吃疼,順著路就飛馳而去,馬尾上的樹枝在地上拖拉著,頓時土塵四起。

  普濟將趙旭的所作所為看在眼里,心里覺得這少年機靈的很,后面追上來的人肯定會隨著馬拖出來的的痕跡追過去了。

  趙旭背負著普濟就往山上攀爬,普濟要下來自己走,趙旭只是不讓,普濟感到趙旭腿力矯健,背著自己爬了很長的坡也不見力氣衰竭,知道這少年體魄不錯。

  小邙山是伏牛山的分支,溝壑交錯樹木龐雜,趙旭背著普濟爬山越嶺的,絲毫不敢停留。又到了一個山頭的時候,普濟忽然說:“他們……在放火……”

  趙旭這會已經全身是汗,他的心思一直在往前趕路,沒有注意后面,這會聽普濟一說,往后一看,嘴里就罵了起來。

  身后隔著一座山澗里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顯然是劉知遠追上了那匹沒人騎乘的馬,知道上當,就放火燒山,想要燒死自己和普濟。

  這不是劉知遠第一次縱火了。趙旭心里憤恨嘴上就毫無遮攔。普濟聽他罵劉知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嘆息說:“這山上的生靈和草木與他又有何仇怨?”

  “生靈?草木?他只要達到目的,哪里在意使用什么手段!”趙旭又滿嘴無恥卑鄙的將劉知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幾遍,指著遠處一片白亮的地方對普濟說:“那是黃河,我們要趕到那里過河,否則白無常會陰魂不散。”

  在漆黑的夜里,明亮的地方往往是水光,普濟問:“這個時候……”

  普濟是想說這么晚了哪里有船家渡河,趙旭打斷說道:“總要試試,否則你我要變大烤活人。”

  劉知遠既然放火,短時間內沒有再追上來的可能,但是趙旭和普濟并沒有松懈。冬季草木干枯,火即使沒有燒過來,濃煙卻隨著野風狂卷,熏得兩人呼吸困難,咳嗽不斷,一會臉上都是灰黑的灰燼,眼淚鼻涕長流,十分狼狽。

  趙旭將普濟背著走走停停,山路崎嶇,到了河岸邊上時已經快要虛脫,衣衫全都被汗水浸透,貼到了肌膚上,他將普濟輕緩放下,自己四腳八叉的的趴在那里,好大一會說:“你的本領跟誰學的?”

  普濟“哦?”了一聲,趙旭喘氣說:“你武藝超群,從那會在小廟里我就看出來了。那幾個家伙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趙旭說著猛地坐起來,盯著普濟問:“你是不是故意在逗他們?……不對……”

  趙旭說著又搖頭:“你說你兩個師兄都被殺了……這我就不懂了。”

  普濟有些聽不明白,問:“什么不懂?”

  “你既然身手不錯,為什么扮作懦弱?在小廟里我看的清楚,你有機會將他們全都制服,但是你卻不動手。”

  “還有,那匹馬從哪里來的?今夜你怎么就知道我在那里出現,恰好等我慌不擇路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普濟不答話反問:“你的談吐不凡,見識很廣,臨危不亂。”

  “我的事沒什么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你已經知道的和還沒知道的,”趙旭說著站了起來:“呶,那里有船。”

  趙旭再次背著普濟走,普濟說:“我并沒有故意懦弱……”

  趙旭奇怪:“那你在廟里為什么不對付那幾個蟊賊?”

  普濟:“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可殺生。再說……”

  趙旭聽了簡直覺得自己背著的是個怪物:“你不殺生,‘生’卻要殺你!你要是死了,你的慈悲又有什么價值?再說?你還說什么?”

  普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旭:“我……”

  趙旭越發覺得普濟不可理喻,轉而又問他怎么會在田家不遠的巷子里出現,普濟說:“你放我下來……被人看到咱們這樣,增添嫌疑……”

  趙旭覺得有道理,換做攙扶普濟走,但普濟雙腳落地走了兩步,牽動了背上的傷,創口又迸裂,冷汗直流,趙旭不由分說又將他背起來,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普濟覺得趙旭的話有些牽強,但是想反駁的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說:“我本想天亮再趕路,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休憩,恰好看到你經過。見你急匆匆的,我不好叫你,唯恐驚動別人,沒想到你進了一家的院子里,我以為你……我就跟了進去。”

  “你以為我什么?”趙旭瞪眼:“哦,你以為我偷盜?”

  普濟搖頭:“那倒不會……”

  “那你以為我什么?偷人家女子?辱人清白?”

  “這個……后來我知道不是了。”

  趙旭聽著心說這和尚誤會自己到不說了,可是他跟著自己,自己卻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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