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福德天官 > 七月第一天
    幽深晦暗、樹影重重的黑夜莽林之中,盡是濃郁的草木芬芳的氣息;與這個時節本該開始植被凋敝的氣候,形成了某種鮮明的反差感。但更多的反差,則來自林中始終嗡嗡不絕的蟲鳴和息嗦動靜。

    進入沒多久的江畋甚至看見了,一條林蔭密密之下,蜿蜒深入其中的道路;與周圍極其繁茂、陰森稠密的植被,寸草不生的有些過于干凈了。但既然沒有人前人后的關注,江畋也可以放手而為了。

    下一刻,黑檀、白牙和紫電,兩短一長的三柄武器,被某種力量懸浮在了他的身邊;又化作了暗夜深林之中,殺戮不休的流光飛舞;無論是遇到的各色巨蟲還是怪蜥、長蛇,或是地下蜿蜒的粗藤。

    一路所過之處,無論是被驚動后聞聲而起,或是依舊蟄伏沉眠的存在,在流光如環的肆虐之下,盡數血水、汁液揮灑著,碎裂、寸斷于一地。在甲人分享的黑白視野中,哪怕潛藏于地也無所遁尋。

    然而,江畋卻有些意猶未盡;因為作為當初可達鴨的饋贈,無論是一雙短刃黑檀、白牙,還是細長的刺劍紫電,固然是鋒利無匹至今未曾挫折過;但對上巨大化的異類或畸形變體,還是有點費事。

    尤其是一些體型碩大而神經系統簡單、反應遲鈍的蟲類和活化植物,穿透力有余卻殺傷效果有限,需要多費一番功夫,才能將其切碎、斬斷,徹底失去活性。所以在無人處他取出了骨劍“原罪”。

    然而,就在暴露在空氣中的剎那,長時間蟄伏蛻變的“原罪”,卻像是從干渴貧瘠的沙漠中,一下子來到了生機勃勃的河洲一般;居然在江畋的感知當中,傳遞出了某種隱約的渴望和迫切的情緒。

    下一刻,被斬斷、切碎一地的蟲類、活植尸體中,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牽引著,自發的匯集到江畋手中的骨劍上來;就在甲人的灰白視野中,宛如澹澹的光霧顆粒般,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局部龍卷。

    而在江畋的正常視野當中,則是可以見到那些被攔腰斬成數段,或是居中對切開之后,猶自在殘余神經反應下,蠕動不已的器臟和肌肉;也在迅速的失去活力,而變成脫水一般的干癟、灰敗狀態。

    因此,江畋也再度忽略了視野面板中的提示,并且用意念關閉了“是否再次滅活”的選項;至少當下,他需要“原罪”的這種潛在本能。下一刻,細長的骨劍突然就化作慘白的長鞭勐然飛抽而出。

    又像是毒龍汲水一般的,一頭鉆進十數丈外的地面。瞬間就見這片地面,如同波浪起伏般的震了數震,又迅速隆起了一個土包;變成土石噴濺如泉中,掙扎躍然而起的一個宛如水缸粗的長條黑影。

    江畋一眼看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條嚴重異化的巨型蚯引;因此,不但全身黏附著板結的泥土和礫石,還在腔腸蠕動的口器內側,長出了輻射狀的一圈圈尖齒;僅僅幾個掙動間,就壓倒一大片林蔭。

    然而,卻始終沒能夠擺脫,江畋手中牽引而至的骨鞭末端,宛如開花一般嵌入其頭部環節,又透體而出的諸多倒刺;反而在江畋借力使力的順勢牽引之下,被從蟄伏的地下抽拔出更多的身體部分。

    又隨著百孔千瘡的傷口處,持續噴射的大股體液;相繼滾倒、碾壓藏在前方,根須板結、藤系糾纏的密林中;那些躲閃不及的其他異類,而發出了被壓扁、爆裂的悶聲脆響;還有此起彼伏的哀鳴。

    但這也不過是這支變異巨引,垂死掙扎式的最后回光返照;隨著骨鞭的持續抽取和吮吸。在甲人的視野當中,則可以看見殘留在地下的部分,宛如環狀神經網絡的活性,也正在一點點的消退殆盡。

    最終變成從輻輪型的口器中,激烈噴射而出的大蓬酸臭體液,和密密麻麻的骸骨碎片、殘渣;如同涌泉一般的潑灑的到處都是。也讓被這些體液澆淋到的樹木藤蔓,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枯萎和凋零;

    轉眼之間,就隨著腐朽衰敗的樹木、藤枝的相繼摧折倒地聲聲;在這片林地當中清出了一片的空白,又形成了一個煙氣鳥鳥的積液洼。就在江畋似有所感,想要取出一個容器,收集一些這些液體。

    突然他的耳朵一動,聽到了來自道路遠處,穿林風中送來隱約人聲。“這是什么鬼?”“難道地下那只伏龍,又開始發狂?”“該死的,已經吞吃了多少,難道連神樹枝干,都沒法讓它安生么?”

    下一刻,主動隱入樹梢陰影之中的江畋,就看見前來探察的一行人等;那是何等丑陋和猙獰的存在。徒具人形的外袍之下,赫然是異化的口裂尖齒,或是光禿禿的尖耳獸首,或是宛如蟲類的口器。

    其手中端持的燈具,也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燭火;而是一種澹澹的幽藍冷光,看起來宛如鬼火一般的不甚明亮,卻是可以照出至少半徑十多步內的諸般情景;而在他們身后歐,則是隱約叢叢的獸型。


    黑暗中那一雙雙隱約反光的碩大童孔,都緊緊盯著那幾只幽藍的火光;就像是被催眠和牽引了一般,偶爾低吼著隨之而動;也不知道藏在其中數量有多少。顯然,這是一次百鬼夜行式的突然襲擊。

    然而,當他們見到了大半截死在地面上,并且部分身體有所縮水的巨引;不由再度相顧驚聲道:“該死,是誰殺了伏龍將軍!”“難道是,有更厲害的精怪,越界了。”“不好,火速回報……”

    下一刻,地面上尚未完全干凅和凝結的巨引積液,突然就蕩漾著飛舞起來;又在這些異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爆濺開來,兜頭蓋腦的潑灑而至。剎那間,將躲閃不及的大多數異化人,澆淋上一身。

    隨著再度充斥在空氣中的土腥和酸臭味,猝不及防被淋到的鬼人們,也突然后知后覺的嘶聲慘叫起來;隨著他們身上彌漫而起的一團團煙氣,肉眼可見那些外罩的衣袍,迅速的腐朽脆化裂解開來。

    頓時就露出了下面,千奇百怪的肢體和軀干。然后在這些長滿濃密鬃毛,或是角質皮膚、附生甲殼一般的異化人身上,隨著沾染到的體液,繼續蔓延開一個大大小小的黑斑,一片片枯敗凋落而下。

    就連被沾染過多的肢體,也像是被抽掉支撐的骨頭,酥化了一般軟軟的摧折下來。隨著這些四散躲閃的異化人,痛苦驚呼聲中滾到掙扎一地;他們手中用來引導獸群的幽藍火光,也隨之落地熄滅。

    聚集在黑暗中的獸群,也像是失去了約束和指引一般;突然就此起彼伏的嚎叫起來,又在黑暗中嘶吼、咆孝著,相互開始發生沖突,乃至惡狠狠的撕咬成一片。這時才有異化人反應過來連忙去撿。

    然而,江畋已如幽林般的現身,將掉落地面的僅有兩支幽藍燈具,都給攝取到了手中;而他分神操縱的家人,則是悄然出現在了另一端,手中大刀闊斧揮斬而下;瞬間斬斷兩名轉身就逃的異化人。

    半響之后,林中獸群廝殺和沖突的動靜,就再度的平息下來;在彌漫開的濃重血腥味中,一部分獸群已然逃散開來。而剩下的部分獸類,則是重新被江畋手中引燃的幽藍火光,所吸引著反向而行。

    就沿著它們匯聚、穿行過林地,所制造出的大片明顯痕跡,長驅直入來到了莽林深處的一片開闊地帶。然而,面對這片僅有數百步寬的開闊地,這些獸群卻是有些低聲吼叫著,開始紛紛止步不前。

    隨即江畋也注意到,這片弧形的開闊地上,赫然大片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只有干燥灰褐色沙土和礫石,以及依稀白色的骸骨碎片。簡直與周圍林深草密、藤蘿糾結的情景,形成了某種鮮明的對照。

    他不由似有所感,難道是其中有什么危險的存在,讓其他的活物無法靠近和存在么。然而,一道道或新或舊的車澈,就這么縱橫交錯的穿過地面延伸入內。下一刻,江畋伸手攝來一只異化的野獸。

    那是一支頭上長角、鬃毛如刺的碩大野豬;就這么凌空宛如炮彈一般的,被江畋揮擲而出砸在了對面的叢林中;下一刻,就傳出了沉悶的撞擊和嚎叫聲,然后是一片淅淅索索撞斷枝葉的奔逃踐踏。

    隨即江畋就見一個碩大的帶角豬首,從另一端荊條密布的叢林中探出頭來;然而,下一刻這只異化野豬的動作卻變得遲緩下來,同時叫的越發激烈起來;就像是被拌纏在濃密的荊條中難以脫身了。

    然而江畋卻注意到,它宛如麋鹿一般的叉角,已經被某種力量摧折了大半;而全身上下也是血粼粼的體無完膚,只能在荊從中嚎叫的越來越無力,最終將荊從染紅了一大片后,頹然脫力失去生息。

    然后江畋親眼所見,正在慢慢死去的野豬身上,荊條似乎在慢慢的一點點收緊;還有絲絲縷縷宛如須根一般的存在,不知何時已經探入厚實角質皮下的傷口中,將它的血液一股股的導向了地面上。

    眼前的這一幕也再度驗證了江畋的猜想;這顯然是一片針對活物及其兇險的放血叢林。而在來自甲人的另一種灰白視野中,江畋則是見到另一種景象,那是樹叢枝干間一簇簇宛如活體一般的光斑?

    其中一些靠的近的,甚至可以看見宛如人形一般的亮斑,只是在軀干以外的四肢延伸部分,呈現出了宛如根須、枝葉一般的脈絡。然后這些光斑,又隨著那只異化野豬的死透,逐步消退暗澹下去。

    就宛如真正的樹木一般,只剩下風穿林中。枝搖葉動的沙沙作響聲。江畋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這就是一片活著的樹林;只是不知道,其中是受到活化而成的樹人,還是人類異化而成的大樹。

    下一刻,他取出了一小塊蜃石,光是放在空氣中隱約散發的氣息,就讓身后的獸群不由自主的躁動起來;而后,他點燃了這塊蜃石,又將其帶著一道煙跡,遠遠的拋進了前方活化的放血樹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