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半島小行星 > 第499章 等待
平王和蘇佩蕓是因為治病而有了淺淡的聯系。
一個病人,一個醫者,會產生稍稍的依賴并不奇怪,畢竟一個的性命攥在另一個的手中。
他會靠在窗邊,靜靜地等著按著日子來給自己把脈的蘇佩蕓。
外頭下起了小雨,那人遲遲未來,一直到雨停也未見蹤影。
平王想出去等一等,侍者拿來了厚重的大氅圍在身上,他倚欄凝望,雨已停歇,云已散去,目送著秋色消逝于天邊。
秋天的傍晚,景色蕭瑟凄涼,真讓人興發宋玉悲秋之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輕風拂過水面,白蘋花漸漸衰殘,涼月使露水凝住,梧桐樹也禁不住月夜寒露的侵襲,葉子一片片枯黃。
此情此景,不由人寂寞感傷。
凋零的秋就像是凋零的他,他不知蘇佩蕓什么時候能來,眼前所見只有一望無際的秋水,池水上煙霧迷茫。
小廝快步迎了上來,平王的眼中有些許期待,也許是蘇佩蕓未能前來的理由。
小廝卻說:“管國公的公子在采薇閣布置了宴席,邀請諸位皇子公子出席,也給您送來了請帖。”
平王再怎么樣都是王爺,但凡有大一點兒的集會舉辦人總會邀請他,雖然他幾乎從不到場,防止在外頭突然發病,死在外頭。
可是今日他突然接過了帖子,輕聲說:“去瞧瞧也好。”
小廝勸道:“王爺,外頭人多氣混雜,咱們還是別去湊那個熱鬧了。”
“我連聚會都參加不了,距離正常人真是差遠了。”平王忽然升起得執拗之心,一定要去看一看。
文人的雅集,縱情的歡宴,歷歷在目,令人難忘。
他在那歌舞升平的宴會上不斷壓抑著自己的咳嗽聲,一直爭取留到了最后,雖然一滴酒都沒碰。
他被小廝踉蹌著扶上了車,回到了府邸,已經睡得不省人事,活像是飲多了酒,有點兒像尋常人那般從宴會上離開。
做一個正常、健康的人,真得好難。
平王半夜就發起了高燒,燒的一張臉通紅,氣息微弱,太醫院被驚動,派來了值班的太醫還有醫女。
蘇佩蕓用酒精一遍一遍地給他去熱,守了一個晚上,聽著平王呢喃著夢話,嘴里說著什么,天各一方。
他們兩個的距離其實就是天各一方,他有的那點兒心思都可笑,一個不知能活多久日日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哪里配談情愛?
海是如此之遙,山是如此之遙,相逢相會不知何處何年?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就像是兩條平行線。
他們永遠都不會相遇。
“殿下……”一聲一聲完這從幽冥傳來地呼喚,漸漸喚醒了人的雙眼。
平王艱難的睜開一條縫,用手臂擋了擋光,等他再次睜開眼,便看見蘇佩蕓的笑臉。
“殿下平安了。”蘇佩蕓松了口氣,只要醒的過來就沒問題。
平王啞著嗓子說:“你不守信,我往后不等你了。”
蘇佩蕓微微一呆,突然想起兩人約定好的看病時。她忙解釋道:“怡妃娘娘昨天高熱,我一直侍奉在左右,脫不開身。”
平王輕輕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但也說:“那往后我還是不等你了。”
天際蒼茫,辨識歸來航船,誰知過盡千帆皆不是,也是枉自空等企望。
他昨晚默默佇立,黯然相望,只見斜陽已盡,孤雁哀鳴聲仍在天際飄蕩,未見人的影子,方才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他的那艘船,
等不到的東西,那就是白費力氣的空等,不等也罷。
蘇佩蕓覺得平王殿下在無理取鬧,本可一言不發揭過,但在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較起真兒來,她給人煮藥熬藥喂藥,太醫早已離開,平王身邊只剩下她全程照料。
兩個人對望著彼此,她忍不住開口:“等我很辛苦嗎?”
“辛苦,昨天站在廊下等,風一吹,我覺得渾身都在抖。”
“對不起。”
平王扯嘴角:“與你無關,是我身體太弱,后來又去了一次宴會。”
蘇佩蕓疑惑:“為什么會去宴會?”
“就是想看看如今的青年才俊都是些什么模樣。”平王當時心里就在想,蘇佩蕓未來的夫婿應該就是眾多人中的一個,他愣是沒挑出來哪個足夠優秀。
但哪一個都比他命長,所以比他強。
“我還以為殿下不會有好奇心,您就像得道高僧一樣,已經看破紅塵了。”蘇佩蕓開了句玩笑。
平王閉著眼睛不接話,看破紅塵?他沒打算當和尚,念經救不了他,人不能活著,得道成仙和下十八層地獄,并無差別,反正也不是活著的狀態。
蘇佩蕓收拾完東西,按理說應該離開,走得時候一步三回頭,殿下沒看她一眼。
她又返回了床邊兒,輕聲說:“我走了,你往后當真不等我了?”
平王閉著眼就沒吭聲。
每三日請一次脈,每到那一日,他都站在廊下靜靜地等著,無論刮風下雨,他身子弱,最多站在廊下,不能出門迎接,所以始終在等待著。
后來德妃娘娘把蘇佩蕓送到了平王府上。
再后來太后把蘇佩蕓指給了平王。
他們兩個被推著越走越近,平王始終沒說有關于情愛的話,蘇佩蕓就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最終,平王四處購買夜明珠,蘇佩蕓被兩個姐姐追著問,終究稍稍吐露了自己一點兒心意。
她覺得嫁給平王挺好,具體好在哪,不太好說。
反正就是花開的好,樹長得好,雨落的也好。
她要嫁給平王,成為對方的妻子,肉眼可見的麻煩是對方的身體狀況,但她都可以視而不見。
兩個人心底都有膽怯不安,誰都不說,那就都當做不知道。
生命的盡頭是什么?誰也不會去提,相愛相知可能是一段很短的時光,沒關系,他們誰都沒說愛。
陛下的賜婚,可以讓他們逃避那一份脆弱的愛,把自己包裝成受害者,不會為內心的糾結、內疚而受到譴責。
他們可以盡情地享受這份不會說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