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道:“我回頭幫著澄清一下,如果有用的話。但我覺得流言蜚語就這么一陣兒,旁人說什么大家都要議論一下,正好叫三哥收斂一下脾氣秉性,說不定能走上正道呢。”
沈瑤好半天都沒說話,半晌后才揪著自己衣襟說:“我害怕。今天大哥如果是中毒而死的,我肯定會叫著去找殺人兇手,可偏偏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沒人靠近的情況下,倒地不起腹部中刀,怎么看都是自殺。但大哥沒有理由自殺呀,他還惦記著科舉呢,昨日還在忙著寫莊周夢蝶的課題,一點預兆都沒有。”
沈棠也想不通,她總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處處詭異,那個九皇子也很奇怪。
沈瑤又說:“外面還有一種說法,說這是索命。大哥是被鬼附身了,所以才會自殺。”
沈棠:“這話不能瞎說,那里畢竟是學堂圣人,教書育人的地方,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無風不起浪!”沈瑤有些激動。
沈棠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一直是秉承著孔子的理念。祭祖先禮、祭神禮之時,應該像祖先、神真實存在一樣,否則不如不去祭祀。
并不對鬼神是否真實存在進行探究,只講禮儀規范,所以“敬鬼神而遠之”,無法確信鬼神是否真的存在,所以敬,但是我自己可以不參與。
她道:“民間有俗話,信神神就在,不信神不怪。這只看姐姐信不信了。”
沈瑤猶豫再三,下定決心道:“我不得不信,你不知道,大哥的生母是學堂先生之女。當時未婚先孕,大哥的外祖父氣瘋了,直罵女兒不知羞恥,罵著腹中孩子是孽種,要不是直接氣病了躺在床上,估計大哥都留不下,大哥的外祖父到死都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
沈棠:“那也不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來索命吧。”
不過沈子謙的外祖父英年早逝,沈子謙的母親一直沒能進沈家的門是真的。二老爺成親后,燕氏攔著死活不讓,沈家認回私生子本就理虧在先,就沒讓那女人入門,私下里給了一筆錢財和宅院作為補償,但那女子因為一場寒疾英年早逝也是真的。
沈瑤糾結了一下,道:“大哥前兩天去祭拜了一下,祭拜生母,還有外祖父,回來之后被我娘知道了,娘大發雷霆,派人挖了他們兩個的墳。我怕大哥知道了傷心一直掖著藏著,沒叫大哥知道,后來也叫人重新下葬了,但是……”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她自個也知道母親做的不對,但那畢竟是她母親。
沈棠眉頭緊鎖,她沒法評價沈棠母親的為人,但真的很討厭對方就是了。挖人墳墓這種事情都干得出來,這是多么殘忍的人才能做的事兒。
沈瑤警告道:“大姐三妹都已經出嫁,四妹妹是個拎不清的,六妹妹是悶葫蘆,七妹妹更別提了,都快被嚇哭了。這么多人里面我只能跟你說說,也只和你說了,你要是出去瞎說——”
“我肯定不往出說,我跟誰說呀?”沈棠耐著性子哄了沈瑤幾句,讓添香提著燈籠將人送走。
外邊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她覺得有些疲憊,上了床輾轉反側遲遲睡不著,紅袖就給她點了些安神香,放在床頭,是梅花的味道。
不多時,人漸漸睡了過去。
沈棠隱隱約約自個兒似乎在外邊,天有些涼有些冷。
四周光線很暗,她邁著步子吃力的走著。
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等等,五妹妹。”
沈棠一回身:“三哥?”
沈君昊憑空出現,渾身濕漉漉的,一張臉慘白無比:“妹妹,我寫了莊周夢蝶,東一句西一句抄來的,你幫我看看組的好不好?”
沈棠一怔,好半天都沒說話。沈君昊是一個拿起書來就想把書燒了的人,他會主動的拿著課業作業去問同窗,這簡直就像是沈棠有一天把自己的書柜沉塘。
沈君昊把手抬著,握著紙張給她遞來,他的手是濕的,但紙沒有濕。
沈棠腦袋微微有些疼:“明天再說吧,這太晚了,我們先回家休息,明天在學堂說吧。”
沈君昊:“去不了學堂,大哥死在了那還怎么上學?那里有尸體有鮮血的。”
沈棠:“大理寺的人已經來過了,把尸體也已經收拾了。”
沈君昊再問:“你怎么知道那里不會再多一具尸體?”
沈棠覺得自己腦袋越來越疼,想要離開,結果被沈君昊握住了手腕。
沈君昊的力氣特別大,根本掙脫不得,而且手特別的冰涼,涼的人直哆嗦。沈君昊說:“妹妹,你幫我看一看,我拼湊出來的到底對不對?”
沈棠無法,只得緩緩的伸手去接那張紙,在接到的一瞬間,這個夢驟然醒了。
她猛的一睜眼睛,天亮了。
額頭上滿滿都是冷汗。
她胡亂擦了一把,慢慢的起身,余光留意到枕頭邊的那張白紙,整個人僵住。她手探了探,最終還是把那張白紙撿了起來,上面寫著字,是沈君昊的筆跡。
上面大概意思是,在一般人看來,一個人在醒時的所見所感是真實的,夢境是幻覺,是不真實的。
莊子卻以為不然。
雖然,醒是一種境界,夢是另一種境界,二者是不相同的;莊周是莊周,蝴蝶是蝴蝶,二者也是不相同的。
但莊周看來,他們都只是一種現象,是道運動中的一種形態,一個階段而已。
探進來一只手,簾子忽然被掀開,露出紅袖一張臉:“小姐醒了,學堂那邊派人傳話,說今兒個照常上課。”
沈棠病殃殃的點頭,下地梳妝打扮,實在沒什么胃口,早上只喝了一杯茶,昨個走的時候書包都沒拿,今天添香都不用陪她。
她到學堂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就看見學堂窗戶口門口圍了一堆人,里面傳出了哭聲。
她瞬間覺得不好,立刻擠進了人群里。
沈南槿抿著唇站在一側,沈萱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三哥他……”